兩刻鍾後,懷關數千將卒果然全部撤出懷關,足可見北涼邊軍的井然有序,以及陳芝豹對兵事的察微。【最新章節閱讀】要看書
白狐兒臉在跟隨褚祿山一同最後出城,突然撥轉馬頭,拔出腰間懸佩的繡冬春雷雙刀,高高拋出,向城丟擲而去。
那棟小院,徐年走下臺階,陳芝豹緩緩走出擺放棺材的屋子,站在臺階上,手中那桿梅子酒的槍尖,瞬間青轉紫。
面對徐年這種幾近武道鼇頭的武評大宗師,哪怕此時負重傷,不管如今西蜀氣運的陳芝豹如何倨傲狷介,仍然都不會有毫小覷之心。
陳芝豹輕描淡寫一槍筆直向前遞出,不知為何,絕無常人想象中那種氣吞山河的磅礴氣勢,紫氣流溢的梅子酒在微微側的徐年口一扎而過,陳芝豹手腕輕抖,原本繃直的槍頓時彎曲如弓,彈向徐年膛,正是槍仙王繡四字訣裡的弧字訣,徐年一手輕輕推在槍弧頂,梅子酒沒有被一推而出,而是剎那間出宛如一道天雷落在人間的崩碎勁道,徐年變攤掌為屈指,形緩緩後退,閑庭信步,指指點點,將那些王繡名絕學之一的崩槍暗勁一一“點化”。
突然,徐年形如遭重錘,雙腳不離地向後倒出去,在即將靠在小院高牆的前一刻,終於停下腳步,後背襟也許距離那堵牆面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徐年咽下一口鮮,雙手輕輕揮袖,強行抑下洶湧起伏如水的絮氣機。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徐年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著那位一槍過後並未趁勝追擊的白蜀王,很奇怪,此人氣機剎那流轉並不出彩,只有五六百裡而已,別說比不得曹長卿鄧太阿等人輕而易舉做到的七八百裡,更別說李淳罡生前在廣陵江一戰,一劍破甲兩千六,過了被呂祖譽為天人門檻的千裡路程,僅就氣機流而言,恐怕陳芝豹還比不得如今在中原江湖上如日中天的軒轅青鋒。
劍道自古便有意氣和勢之爭,天下武道也是如此,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一氣綿延的重要,那幾乎是一名江湖武人的立本。
可即使陳芝豹的氣機流轉不顯崢嶸,可是依舊能夠一槍之融合王繡的四字訣,好像才出了三四分力氣,便能夠擁有十分風流寫意。
一招便佔據優勢的陳芝豹淡然道:“這一槍,是替北涼三十萬鐵騎你的,那些名字已經刻在石碑上的北涼邊軍,不該死得這麼憋屈。”
徐年沒有跟陳芝豹作任何口舌之爭,緩緩養勢。
先前廣陵江一戰,徐年早就領教過陳芝豹的梅子酒,何況當初傾囊相授陳芝豹槍的春秋大宗師王繡,本就是北涼人氏出,又有徐偃兵韓嶗山兩位師弟為徐家效力多年,照理說徐年近水樓臺,而且本就對天下駁雜武學融會貫通,對王繡槍即便稱不上登峰造極,對其厲害髓也該了如指掌,可一旦真正面對陳芝豹神出鬼沒的梅子酒,總有一種莫名其妙力有未逮的覺,有點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徐年在境界之上穩勝一籌,可當真正出手之際,很難做到力出十分,要知道徐年面對當時號稱一人力武評九人的王仙芝,甚至能夠力出十二分,跟拓跋菩薩那次在西域轉戰千裡,也算從頭到尾皆是酣暢淋漓地傾力而出。
現在徐年在被拓跋菩薩重創之後,應對那桿梅子酒就愈艱難。
但是不論形勢如何危殆,徐年都沒有任何怨天尤人,沒有憤懣於陳芝豹的趁火打劫。
這恰似北涼如今的艱難境,既然天下大勢已是如此,要想活下去,就不要去管北莽大軍離廟堂的手段是不是不夠正大明,事實上也本由不得你北涼去計較那些。
古話說盡人事聽天命,徐年始終堅信,聽不聽天命,或者說天命是好是壞,是很其次的事,自己要做的就是盡人事,在自認人事未盡之時,絕不可放棄。
此時,繡冬春雷長短雙刀從懷關城外落城中小院,徐年無於衷,任由雙刀在院地面上,而陳芝豹也沒有阻止兩柄名刀的落下,僅是槍尖輕,紫氣微搖。
徐年並非不想接下繡冬春雷,而是不能。
陳芝豹再一次出手,掠至與站在牆角的徐年相隔約莫一槍距離的地方。
但是下一刻,徐年看似紋不,而陳芝豹那迅猛一槍卻扎在了徐年了左側數步之外,梅子酒輕輕抵在牆上,點到即止。
只見徐年口衫被橫抹出一條裂,逐漸有跡滲出。
徐年皺了皺眉頭,陳芝豹這一槍很快,本是直線扎來,不過還沒有快到讓徐年避無可避的地步,所以徐年橫出三步,可是瞬間梅子酒的槍尖就出現在了心口。
因此當徐年返回原地的時候,衫仍是被並不尖銳的槍頭破。
陳芝豹緩緩收回梅子酒。
僻靜小院未曾關上院門,微風拂面。
小院角落有一株棗樹,碩果累累,一顆顆青紅相間的棗子,掛滿枝頭。
每逢秋風初至西北,北涼幾乎家家戶戶都會打棗吃棗,便是力孱弱的稚也可以輕松搖下,有些初為人婦尚未生子的出嫁子,按照習俗,更是會站在棗樹下,由家族裡的晚輩孩揀選那些枝乾纖細的棗樹,使勁搖晃,任由通紅棗子砸在頭頂,寓意早生貴子。
那棵不起眼的棗樹上,突然有顆棗子悄無聲息地離開枝頭,與下方枝椏和其它棗子一路磕磕,然後向地面摔去。
徐年做出一個匪夷所思的作,雙手袖口,擺出這幅仿佛束手待斃的姿態後,臉有些蒼白,看向陳芝豹。
比棗樹更不起眼的棗子輕輕落在地面後,竟然砰然炸裂。
陳芝豹手中那桿梅子酒如同被一柄無形飛劍撞上。
雷落在人間,響在天上。
這是顧劍棠箱底絕學方寸雷的神意所在。
但氣馭萬作飛劍的手腕,心之所至劍之所往的境界,則是吳家劍塚的劍道祗。
隨著第一顆棗子的離枝落地,猛然間落棗如雨,一顆顆急落地,有些沉悶炸開,有些安靜落地。
陳芝豹四周激起一圈圈漣漪,高低不一,如無數小石子砸在平靜湖面,那幅玄妙畫面,就像仙人手筆之下,在一張雪白宣紙上憑空開出一朵朵蓮花。
陳芝豹閉上眼睛,握梅子酒,哪怕某次漣漪就在他頭頂三尺漾開來,他仍是沒有躲閃,更別說遞出一槍來打破僵局。
一圈漣漪在他肩頭上方僅寸余的空中,微微蔓延開來。
陳芝豹在等,耐心等待徐年的殺手鐧,等待徐年心起殺念的那個瞬間,至於那些看似玄妙無雙的漣漪,不過是不痛不的障眼法罷了。
對陳芝豹如今的梅子酒而言,世間沒有毫無破綻的先手,他的後製人,自信便是面對號稱殺傷力天下無雙的鄧太阿,也能一槍破去,故而不論是與誰做生死之戰,他都算立於不敗之地,何況是眼前這個天人魄已是強弩之末的年輕藩王。
有些漣漪在陳芝豹很遠極為“漫不經心”地起。
當滿樹棗子落盡之時。
徐年袖口微,一柄柄小巧玲瓏的飛劍在前依次安靜懸停。
與此同時,那些原本已經在陳芝豹四周消逝的漣漪重新浮現。
大大小小,高高低低。
各自漣漪中又出一朵搖曳生姿的雪白蓮花。
一座小院,如同開滿了蓮花,約有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這是太安城守門人柳蒿師的雷池,以及武當老掌教王重樓的大黃庭。
雷池滿蓮花。
於絕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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