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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t;江湖上,月黑風高殺人夜,沙場上,秋高馬用兵時。( 廣告)
所幸尚未秋,正值酷暑時分,北莽南朝的廟堂大殿,因為擱置了許多盆冰塊,涼意森森。
一位老婦人穿舊南唐形製的正黃龍袍,沒有高踞龍椅,而是很意態閑適地坐在龍椅前邊的臺階上。
寬敞大殿站立著四十余人,不顯擁,而殿不以文武劃分界線,右手一側俱是穿黃紫袍,與離參加朝會的員並無異樣,左手一側則大多穿便服,但是幾乎人人腰扣鮮卑頭玉帶,顯然是北庭甲字豪族出。舉目去,在這其中,有重新復出執掌兵權的舊南朝第一人黃宋濮,暫時仍然頂著南院大王頭銜的董卓,河西州持節令赫連武威,寶瓶州持節令王勇,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大將軍種神通,在北涼流州戰事失利的柳珪,寶瓶州持節令王勇,隴關貴族的話事人完金亮,不但這些北莽大將軍和持節令群雄聚集,還有北莽碩果僅存的三朝顧命大臣耶律虹材,然鐵騎共主洪敬巖,太子耶律洪才,除此之外,年輕一輩則有春捺缽拓跋氣韻,在第一場涼莽大戰中名聲鵲起的夏捺缽種檀,以及秋捺缽端孛爾回回,冬捺缽王京崇,耶律東床,還有曾經化名樊白奴、且擁有北莽馬上鼓第一手譽的郡主耶律瑜,與夏捺缽稱號失之臂的耶律玉笏,等等。
這些人,無疑都是南朝北庭兩座朝堂屈一指的顯赫人,此時所有人都安靜著那名極出現在南朝廟堂上的老嫗,那件龍袍,據說出自春秋民裡的舊南唐織造世家之手,當年皇帝陛下悅其雍容華貴,特地從六種龍袍圖案中挑中了這一件,至今不曾更改。今天老婦人召集眾人來到這座輝煌大殿之後,沒有急於開口議事,就那麼坐在鋪有繪製了九條金龍錦繡地的舒適臺階上,老婦人腳邊放著一隻晶瑩剔的薄胎瓷盆,冰堆裡有一柄致匕,老婦人拎起匕隨意撥弄了一下冰塊,沒來由說道:“聽說北涼道經略使李功德有個兒子,先前立下不小軍功,作為白馬遊弩手,還曾到過君子館一帶?”
一手創建了北莽蛛網的李弼沉聲道:“啟稟陛下,確有此人,名李翰林,此人進北涼邊軍後,三年間參加大小戰役二十余場,每逢戰事必定先士卒,如今已經至遊弩手校尉reads;。”
老婦人笑道:“才三年啊,就當上北涼遊弩手的校尉啦?不都說天底下就數他們北涼邊軍升最難,而白馬遊弩手升更是難上加難嗎?要麼是這個年輕人的爹實在手眼通天,要不然就是咱們北莽邊軍的腦袋太好砍。”
北莽帝此言一出,董卓柳珪這撥人臉明顯有些難看,而種神通慕容寶鼎這些沒有攙和涼莽大戰的大人,則要雲淡風輕許多,甚至還有幾分微妙的笑意。
老婦人瞥了眼跟眾人分開而站的李弼,似乎想起一些事,笑道:“我北莽五大宗門,且不說那個一人即宗門的呼延大觀,道德宗,棋劍樂府,提兵山,公主墳,四大宗門可謂人多勢眾,劍氣近黃青,銅人師祖,口兒,小念頭,這些個頂尖高手,鼎鼎大名,連朕都早有耳聞,結果都折在了北涼,朕在北庭也聽說過離江湖素來瞧不上眼咱們北莽的江湖,說各自挑選十大高手捉對廝殺,便是給他們離的武道宗師提鞋也不配,記得那會兒,所有人都告訴朕這種言論是無稽之談,是離人井底之蛙了。”
老婦人自顧自笑出聲,沒有毫怒氣,在人群中找到那位天生“有眼無珠”的洪敬巖,抬頭看著這位毀譽參半的然鐵騎之主,“洪敬巖,你曾經躋舊武評十人前列,那位魔頭都算是你在棋劍樂府的晚輩,你來說說看,你殺不殺得掉那位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北涼王?”
洪敬巖面無表抱拳道:“殺不掉。”
老婦人點了點頭,“那讓你跟慕容寶鼎,還有種神通的弟弟種涼三人聯手,又如何?”
洪敬巖依舊搖頭道:“殺不掉。”
老婦人哦了一聲,“如此說來,到了那位年輕藩王的境界後,就只有拓跋菩薩才能與之一戰了。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西楚那個姓薑的小妮子從中作梗,當時李弼在西域就可以得手。”
洪敬巖默不作聲,葫蘆口一役,連同主帥楊元讚在全軍覆沒,唯獨他的然鐵騎僥幸避開北涼兩支重騎軍,得以突圍而出,雖然傷亡頗為慘重,但是好歹保住了然騎軍的建制,不至於淪落到被瓜分殆盡的地步,可洪敬巖在北莽的名聲也因此大為損,如果不是北庭有一幫勳貴幫忙說話求,然鐵騎就不會繼續姓洪了reads;。事後董卓最恨洪敬巖的避戰自保,把涼莽大戰的失敗源歸罪於然鐵騎的擅離職守,如果洪敬巖願意阻滯涼州騎軍,等到他麾下那支董家騎軍馳援葫蘆口,大將軍楊元讚的兵馬就算難逃大潰,也絕不至於盡死於葫蘆口。
老婦人笑了笑,“那個徐瘸子一輩子只是個小宗師境界,倒是有個大出息的兒子。難怪早年跟朕說過,說他爹生前喝了酒後總說你徐驍不要長大了就心太大,以後孫子能頂你兩個徐驍。”
黃宋濮柳珪這撥功勳卓著且忠心耿耿的老將軍,臉有些古怪和難堪,而拓跋氣韻種檀這些青壯將領也是一副大開眼界的模樣,畢竟有些在北莽流傳多年的宮闈消息,不管如何言之鑿鑿,只要當事人不點頭,那就都當不得真。[更新快,網站頁面清爽,廣告,,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老婦人玩笑道:“曹長卿死在太安城外,但是除了徐年,還有個桃花劍神鄧太阿,如果這兩人再喊上兩三位境界相差不多的幫手,比如隋斜谷之流,那麼朕的這顆腦袋,是不是跟當年弱水畔的舊北院大王徐淮南一樣,徐年那小子說拿走就拿走了?不妨告訴諸位,不僅僅是離欽天監的練氣士死得七零八落,咱們北莽也好不到哪裡去,如今那些個飛來飛去的6地神仙,他們的向,已經不易掌握了。如果今天徐年突然出現在大殿外頭,你們如何阻攔?”
大殿上寂靜無聲,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刁鑽且誅心的問題。
老婦人拿著匕輕輕敲碎一塊冰,也沒有為難這幫位高權重的北莽重臣,輕聲慨道:“總說江湖武夫不過百人敵,沙場大將才是萬人敵,又說破家縣令滅門郡守,看上去好像只要當,不論文武,都是要比習武要威風的,所以朕一直不明白,當年那個徐年放著好好的世子殿下不當,跑去江湖逛然後去武當山練武算怎麼回事。更奇怪徐瘸子怎麼就能容忍嫡長子的肆意妄為,那時候朕隻以為徐年是無奈之舉,想要跟陳芝豹爭奪北涼鐵騎的兵權,戰功聲,肯定拍馬難及,隻好想著給自己找條退路,既然廟堂廝混不下去,趁著還有些家底,不如跑去江湖耀武揚威,回頭再看,徐年若不是真被他折騰出一個武評大宗師,陳芝豹就不會離開出涼蜀……”
說到這裡,老婦人陷長久的沉默。
董卓悄悄歎了口氣,然後這個胖子不聲地用眼角余打量一名年輕子,郡主耶律玉笏。
如果當年徐年“理所當然”的不堪大任,陳芝豹最終在北涼取而代之,那麼涼莽大戰也許本就打不起來,北莽多半會選擇遼東或者是薊州作為南侵口,道理很簡單,一方面是忌憚白兵聖陳芝豹的用兵如神,更重要的一方面是陳芝豹通過耶律玉笏,向北莽蔽地傳遞出一種姿態,那就是北莽如果在北涼以外的地方開戰,從薊州南下中原也好,跟顧劍棠的兩遼邊軍展開決戰也罷,北涼邊軍都會袖手旁觀,但是陳芝豹隻承諾北莽打下太安城之前選擇壁上觀,之後的打算並未給出任何承諾reads;。這份默契,自然不可能留存紙面,但是董卓相信陳芝豹當年的確有此打算。
要說正是徐年親手把北涼拖兩國之戰的泥潭,也不全是荒謬之論,當然,那時候整個北莽都不認為自己會輸,而僅僅認為即便打下一座北涼屬於無利可圖而已,最終的結果,讓北莽和離雙雙措手不及,現今北莽已是騎虎難下,哪怕之前堅持要先下兩遼直撲太安城的北莽權臣,不管心如何幸災樂禍,都不敢流出半點異議了,因為坐在眾人眼前的皇帝陛下,別看是那般慈祥老嫗的溫和模樣,其實所有人心知肚明,這個時候誰敢揭的短,真的就是死路一條。
老婦人收起思緒,緩緩道:“太平令稍後就到,那麼現在這棟大屋子裡,差不多聚集了北莽所有說得上話的人,接下來朕希各位暢所言,不過在共商國是之前,朕有件小事要你們去做。”
所有人頓時如臨大敵,不約而同地擺出洗耳恭聽的恭謹姿態。
老婦人提起那柄沾帶些許冰渣的匕,指了指董卓柳珪兩人,“虎頭城附近的龍眼兒平原一帶,以及流州北境,北涼斥候肆意遊曳,世人皆言白馬遊弩手是天下第一等的斥候,朕不願意相信,董卓你的烏欄子,還有柳珪你的黑狐欄子,都是我北莽最銳的馬欄子,朕希在秋之前,不論你們戰死多人,都不想再看到哪怕有一標北涼遊弩手的蹤影。”
董胖子一臉疼,柳珪言又止。
老婦人沒有收起匕,冷笑道:“我們在北涼關外死了三十萬兒郎,再死個千把人算什麼!所有烏欄子和黑狐欄子,全部撒出去!”
老婦人臉越來越冷冽,厲聲道:“別說離朝廷地方上刺史一級的邸報,我們連節度使經略使的邸報都能獲取,但是與北涼大戰在即,竟然連北涼邊軍的兵力部署,都拿不到半點有用的諜報,一封都沒有!真是天大的笑話!”
柳珪躬沉聲道:“微臣的黑狐欄子不惜死在大戰之前reads;!”
董卓不得不附和道:“烏欄子也一樣。”
此時太平令捧著一支卷軸步大殿,在北莽帝的眼神授意下,鋪展在臺階下方,是一幅巨大的涼莽對峙形勢圖,長寬各一丈有余,虎頭城,懷關,柳芽茯苓重塚三座軍鎮,再到正在火營建的拒北城,整個涼州關外盡收眼底,至於四州城池關隘,更是詳細確到縣城的地步。在地理之外,北涼大雪龍騎軍、左右騎軍、龍象軍、兩支重騎軍等所有野戰主力,也都標注在某個駐地附近,從領軍主將到大致兵馬人數,都有朱筆批注。
老婦人站起,將那柄匕隨意丟冰水融的瓷盆,走下臺階,低頭看著那巨幅地圖,“朕自登基以來,除了任命領軍大將,從不對兵事指手畫腳,這次破例一回。”
說完這句話後就聚會神地俯瞰地圖,太平令站在邊,平靜道:“第二場南征大戰,定在秋之時,不設主帥,為了避免出現某些況,拓跋菩薩已經卸任北院大王一職,隻領一路親軍。”
太平令安靜看著南院大王董卓。
那個胖子一臉無懈可擊的茫然。
北莽元老耶律虹材嗤笑道:“董胖子,這次裝傻可不管用嘍。”
董卓在眾目睽睽之下是“茫然”了很久,終於還是敵不過太平令死死盯住他的眼神,先是哭喪著臉向皇帝陛下,現老婦人始終無於衷,董胖子很快恢復吊兒郎當的常態,嬉皮笑臉道:“既然咱們軍神都不當北院大王了,我董卓何德何能,哪敢一個人在職上領銜群臣,這個南院大王,我也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