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時節雨最苦。

細雨中的北涼驛路，不斷有大隊幽州騎軍趕赴涼州關外，加上先前那些馳援青蒼城的涼州境騎軍未曾返回駐地，這也就意味著幾乎所有的北涼野戰主力，尤其是騎軍力量都已經浮出水面，為下一場涼莽大戰的絕對主力，將會由城池攻守戰演變為史無前例的大規模騎軍廝殺。在北方遊牧文明和中原農耕文明的激烈撞中，一一靜，差異鮮明，前者依靠戰馬數量優勢叩關馳騁，後者依靠城池弓弩據守防，歷史上無數塞外和近邊城池都依次淹沒在騎軍水之中，北方的馬蹄聲中，孤城和屠城這兩個詞語如影隨形。以至於二十年來，無數文臣都會在朝堂上暗自“癡人做夢”，想著若是離兩支銳騎軍，十數萬的北涼鐵騎和接近十萬的兩遼邊騎，能夠誠合作聯手抗敵，在馬背上跟北莽蠻子一較高下，將會是何等雄渾壯烈的風景?

在幽涼兩州接壤的胭脂郡，一條泥漿裹靴的道路上，有兩騎停留在岔口上，為一支商旅車隊讓行。年輕男子穿青衫，腰佩涼刀，坐騎也是幽州軍為數不多的甲字戰馬，白子背負一隻長條形狀的棉布行囊，腰間也懸佩了柄刀。年輕男子大馬涼刀，停馬讓路，邊同齡人子又是那般若天仙，這讓商隊裡負責開道的護衛頭目心口一，趕讓手下撥馬傳話給後車隊裡那幫習慣了葷言葷語的驕橫家夥，千萬別禍從口出，不可仗著跟北涼邊軍有些淵源就肆無忌憚，一個年紀輕輕就敢正大明私自懸佩新式涼刀的將種子弟，絕不是他們這些魚龍幫二三流人可以挑釁的。大概是有這名頭目的事先提醒，商旅護衛雖然眼神熾熱，但好歹沒有誰對那名子出言調戲或是吹口哨。

商旅馬隊緩緩前去，突然有一騎調頭疾馳而來，相貌英俊的年輕騎士在距離那對男十幾步外勒馬停下，笑臉燦爛，對那名讓自己驚為天人的白子抱拳笑道:“在下魚龍幫陳簡齋，敢問姑娘芳名?姑娘你放心，在下絕無歹念，只是經不住幫中朋友慫恿，他們跟我打賭，賭我肯定打聽不出姑娘的芳名，若是他們輸了，就要請我喝半年的綠蟻酒。”

魚龍幫的年輕俊彥咧一笑，善解人意道:“姑娘你若是不便告知芳名，隨便說一個即可。”

只可惜哪怕陳簡齋退讓一步，那個子依然無於衷，看待自己的眼神很平靜，既無尋常中原閨秀面對登徒子的惱，也沒北涼小娘對外鄉浪子的怒目相向。

綿綿細雨中，頭髮微的陳簡齋笑臉，沒有退的意思。

那個被陳簡齋故意忽略的年輕佩刀男子笑道:“薑白菜，大白菜的白菜。”

被同行男子稱呼為白菜的絕子瞪眼怒道:“你徐柿子，爛柿子的柿子！”

如今在魚龍幫小有名氣的陳簡齋有些傷，心想你們倆這種看似較勁的科打諢，在我這種單漢狗眼中，實在是比打罵俏還要過分啊。

那個被罵作爛柿子的年輕人微笑問道:“聽說貴幫幫主劉妮容要讓位給別人?”

陳簡齋臉頓時有些凝重，終於正視那個膽敢擅自懸佩涼刀的家夥。魚龍幫魚龍幫，名字取得真是有遠見，魚龍混雜的程度，勝過離其它所有九大宗門幫派，聚集了將近兩萬之眾的江湖草莽，這麼個在人數上一騎絕塵的龐然大，魚龍幫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如果說魚龍幫不是北涼某個大人親手扶持起來的傀儡，絕不至於擴張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是魚龍幫那些跟隨老幫主一起打江山的元老，都已經金盆洗手，而之後的主事人都已經換過了一茬，所以關於魚龍幫的幕，五花八門，有說是前任陵州刺史徐北枳把魚龍幫這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小丫鬟，扶正為北涼武林的正宮娘娘。也有說是當初陵州的土皇帝，上任懷化大將軍鍾洪武試圖勾結江湖勢力，只是魚龍幫幫主劉妮容反戈一擊，攀扶上了清涼山，用老將軍的頭顱做了投名狀。如今更有人私下傳言劉妮容其實就是梧桐院的一個私寵，言下之意是劉妮容沒有資格主持兩萬人馬的前程，一個大幫派可以跟府眉來眼去，但絕對不能嫁高門做小妾，因此暗流湧，劉妮容的辭任幫主一事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傳出來。他陳簡齋作為大上屬於第四撥進魚龍幫的後起之秀，對於此事心比較複雜，心深，很佩服幫主劉妮容的待人接，但是同樣不希魚龍幫跟府以及邊軍扯上太多關系，江湖是江湖，江湖人做江湖事，否則難道在第二場涼莽大戰中，一旦關外戰事告急，他們魚龍幫兩萬余人就都要去關外廝殺搏命?把腦袋拴在腰帶上拚命，那是小幫派沒地盤沒銀子的時候才乾的事，如今魚龍幫可謂已經在北涼深固，約有了藩鎮割據的氣勢，又是於遠離邊關駐軍相對孱弱的陵州境，陳簡齋相信魚龍混雜的偌大一個魚龍幫，肯定會有很多人的心思在活泛。

陳簡齋的長久沉默，讓那名佩刀男子一笑置之，沒了繼續等下去的耐心，轉頭跟子說了聲走吧，夾了夾馬腹，兩人兩騎跟陳簡齋肩而過。陳簡齋沒有阻攔他們的離去，緩緩撥轉馬頭，凝著兩個往涼州境遠去的背影。

兩騎正是從薊北關外進幽州的徐年和薑泥。

薑泥不聲地瞥了眼徐年，魚龍幫的橫空出世在中原江湖也有諸多版本的聞，知道當年他那趟北莽之行，好像就是跟一夥魚龍幫同行出關。

猜出所思所想的徐年笑道:“年輕的時候，沒有生死之憂，更小的時候也經常聽我娘叮囑，說世間子可且可憐，要多憐惜。所以那會兒總覺得那麼好的子，我為什麼不喜歡。如果我能擁有，我為什麼不要。我以前很喜歡收集古人珍稀字帖，比如花了很多很多銀子，才收集齊全了《十裡春風》、《大雨澆暑》、《高枝秋蟬》和《快雪初晴》這套四季字，甚至連《霜降》在的二十四節氣，也只差三幅而已。那時候我只顧著喜歡我喜歡的子，一定要喜歡我，希們像那些名貴孤品的字帖一樣，全部都在我的梧桐院，字帖得以善存，無風雨無蟲蛀，子們則得以無憂而活，沒有顛沛流離。”

薑泥嘖嘖道:“我看當時顧劍棠要幫你當皇帝，其實心裡在著樂吧?當了皇帝，就能名正言順地三宮六院，臣子們哭著喊著幫忙找嬪妃，然後一邊上說這樣不妥吧一邊痛痛快快收下，什麼四季二十節氣，一百幅帖子都了。”

徐年難得沒有跟針鋒相對，仰頭瞇眼，似乎在小雨朦朧的清涼，自顧自說道:“後來發現世間所有值得可親可的子，其實本不用我自作多，就可以活得很好，甚至不攤上我，也許可以活得更好。梧桐院外的世道再，未必就比那座無風無雨四面是牆的小院子更壞。子怎麼可能是那些死的字帖?又豈能把們束之高閣一般約束在梧桐院或是清涼山。聽湖是很大，但是江湖更大啊。我也是很後來才發現如果能夠從頭來過，大概還是會在心裡喜歡們，但一定不會再去撥們了。比如大雪坪的軒轅青鋒，就活得很逍遙，魚薇在上學宮做稷上先生，想必也很自在。不過有些人，我不後悔，就像把陳漁接到北涼，把趙風雅救出太安城，我對他們沒有歪念頭，只是單純希們能夠為自己而活。”

薑泥氣呼呼道:“反正道理都是你的，但是我知道，我只是說不過你而已！”

徐年趕識趣地轉移話題，慨道:“如果你的棋待詔叔叔當年能夠早點在大楚軍中手握實權，而不是在廣陵江的南面偏居一隅之地，我爹未必能夠打贏西壘壁戰役。當時其實雙方都是在爭誰的最後一口氣先沒有，有曹長卿接替葉白夔高舉旗幟的話，大楚那口氣就還在。這次我能夠跟王遂大致談妥，最終功把整個兩遼、薊北、北涼和西域這條漫長的離邊關防線串聯在一起，我師父，還有曹長卿，再加上你，你們三人居功至偉。在這個大勢之下，膠東王趙睢、兩淮節度使蔡楠、經略使韓林、薊州副將韓芳等人也將為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當然這之外還有鬱鸞刀、寇江淮和謝西陲以及許煌等北涼外鄉人。至於兩萬人的魚龍幫，說不定在將來也要發揮作用，只不過如果那場大仗，打到需要魚龍幫在流州青壯之後趕赴戰場的地步，就說明涼莽雙方都已經元氣大傷了。”

薑泥顧不得哀傷棋待詔叔叔的去世，憂心忡忡道:“北莽蠻子的人真的很多啊，茫茫多。”

徐年啞然失笑，“是很多，不過我在北莽那邊也不是沒有後手。你等著吧，只要北莽沒辦法一鼓作氣攻破拒北城，我就能讓他們後院起火。”

結果薑泥牛頭不對馬地來了一句，“那個陳漁，很漂亮?”

徐年呲牙咧，裝癡扮傻，就是不開口回答這個問題，有些話，開口就錯，說多錯多。

薑泥好像在自言自語:“這位被金屋藏的胭脂評大人，到底有多漂亮呢?我有機會一定要瞻仰瞻仰，唉，就怕到時候會自慚形穢啊。”

徐年突然轉頭說道:“雖然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你聽到以後也一定會不開心，但我還是要說出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帶著們一起離開北涼，越遠越好。”

薑泥滿臉怒氣，直截了當道:“辦不到！”

這個答案，完全就是在徐年意料之中，所以他也沒有任何異樣神。

徐年了有些胡茬子的下，自嘲道:“一想到自己如果戰死沙場，就再也見不著你們，當下和下都很是憂鬱啊。”

調笑過後，徐年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凡有金戈鐵馬之， 必然是立之地。

今年春季一過，最多再有一個還算安穩的夏季，等到秋風漸起的時候，涼州關外和整個流州，恐怕就要死人死得讓人收都來不及了。

武評四大宗師中，除去了無牽掛的桃花劍神鄧太阿，西楚有曹長卿，北莽有拓拔菩薩，北涼有他徐年。

後三者都屬於大仗輸時即必死之人。

就在此時，徐年聽到小泥人說了一句他打破腦袋也沒想到的言語。

那句話不太吉利，但是語氣很堅決。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麼你徐年的在哪裡，我就站在哪裡！”

...

。高速首發雪中悍刀行最新章節，本章節是第三百零五章 春雨已至秋風將起，地址為，如果你覺的本章節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QQ群和微博裡的朋友推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