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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109章 勾心荒唐

年好心帶著薑泥出門散心,卻使勁惦記著襄樊鬼城的種種聽聞,與李老頭兒賞湖已經是膽量的極致,再不敢出去溜達,哪怕徐年難得做虧本買賣,說只要出門就當讀書一萬字,薑泥同樣毫不猶豫拒絕,徐年隻好作罷,總不能綁著出門,何況既定行程中有氣最重的釣魚臺,估計到時候得跟自己拚命,當年王明兵敗城破,他便剮出雙眼,然後自刎於城頭,臨終言說要留下眼珠去看徐驍如何敗名裂,那實在不是個能有心賞景的好地方,薑泥不去,於局有定海神針作用的老劍神自然不會跟著,徐年隻得除了三名扈從,連大戟寧峨眉都一同捎上,恰好有些行軍布陣要與這位將軍討教。

不等徐年讓青鳥去喊人,寧峨眉便臉凝重大踏步而來,確定廊中無人,才低聲道:“殿下,靖安王趙衡來了!”

年愕然,瞇眼問道:“帶了多兵甲?”

寧峨眉搖頭沉聲道:“並未帶兵,除了幾名親衛,便隻帶了趙珣,還有一名子,似乎是靖安王妃。”

年這下子真是被靖安王鬧這一出給震驚得無以複加,莫不是帶妻領子登門負荊請罪來了?否則怎麼都不至於讓靖安王妃拋頭面,沒有甲胄矛戟擁簇已經足夠誠意!例如徐驍,從不去做禮賢下士的客套,你來府上,給你開個正門已是給足面子。靖安王再不濟,不去說當年如何風無限,如今也是堂堂六大藩王之一,若是遵循著箍咒的《藩王法例》,不敢興師眾,可哪裡需要親自趕來?

這像話嗎?

皺眉頭心思急轉,一時間沒注意大戟寧峨眉正在打量自己,房外薑泥捧著書一副天塌下有世子殿下頂著的無所謂姿態,倒是心思纖細喜怒不形的青鳥看到寧峨眉眼,立即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殺機,寧峨眉似乎有所察覺,斜了斜視線,對青鳥坦然一笑。徐年正思量著如何應對,忽略了青鳥和寧峨眉的鋒,略作停頓,輕笑道:“走,寧將軍,一起看看去,聽說靖安王妃是個極韻的人,沒記錯的話這次胭脂評裡就有,年近四十尚能上榜,得是多尤子才行,這等稀罕景,眾樂樂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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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峨眉微微一笑,帶路前行。

約見在客棧角落一間僻靜廂房,不知不覺徐後湊齊了呂楊舒三人,等到徐年進門前,更是連李淳罡都沉默站在了拐角,門口站著兩名正值壯年的靖安王府侍衛,氣機綿長不絕,一人用刀,一人空手,上有年並不陌生的沙場味道,著簡單而濃烈的果決,像雪,卻是滲滿了的雪。

軍中老卒總會說百上千死人堆裡爬出的人,鬼都怕,因為上沾染了至的煞氣,都是死人那邊搶奪過來的。故而北涼士卒一旦提及大柱國和襄樊城,總帶著傲意說幾十萬孤魂野鬼算啥,只要大將軍孤城一趟,定要那些汙穢連鬼都不,擺個孬的三萬六千周天大醮哦。

兩名戰場走下的侍衛並未阻攔徐年,想必以靖安王趙衡出名的厚重城府,既然願意折損面親赴客棧,就不會再在細枝末節上誤了大事,佩有雙刀的徐年沒有敲門,徑直推門。

襄樊最大的公子哥,靖安王世子趙珣低頭站著。

一名中年儒雅男子坐在椅上撚手中一百零八顆天臺菩提子串的佛珠,持誦三寶名號,面容異常虔誠。他即使已經到了不之年,很快就要年逾半百,可風度卓絕,一眼便知年輕時是面如冠玉的男子。有野史聞靖安王之所以最太后寵溺,

名檀郎,便是緣於趙衡自小俊,加之純孝溫順,得以在皇子中獨太后慈,及冠後更是長得風流倜儻兼備虎猿臂,正史記載六皇子容儀,善騎,手執長槍,坐騎駿馬,陣中飛出無人能擋。足見趙衡當年無雙風采。可徐門後沒有去看趙珣以及那位當年只是功虧一簣的藩王,不是徐年故作自大,而是房中那個子太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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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側而坐,段婀娜,一覽無余,子正在看一本書,翻頁時一手起鬢角青則絕,風姿尤勝一籌,古典雍容,一如畫卷上的仙家仕。聽聞推門聲,轉頭,婉約一笑。

佳人一笑可傾城。

年眼神恍惚了下,世子趙珣低頭瞥見這一幕,眼中惡毒更甚,迅速垂首,咬牙不語。靖安王趙衡兩鬢斑白,興許是這輩子用去的心機太多,終究是老態了,所幸男子氣度不以年歲而損,但相比靖安王妃的人不遲暮,彩照人依舊,多有些不搭了,本就差了十歲,如今更顯老夫妻。世人隻知王妃出自春秋高門豪閥,父親是西蜀當世通儒裴楷,號稱裴黃老,弱冠知名,尤《老》《易》,超拔世俗,當之無愧的經學大家,裴家門庭凋零於春秋不義戰,裴楷殉國,隻余孤一枚,亡國嫁侯門,人配王侯,是當時一樁名天下的談,這些年了王妃的裴家孤高牆,幾乎沒有消息傳出牆外。

年只顧著深向裴王妃,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浪登徒子無禮至極。

一名王府侍衛要關門,呂錢塘當即作勢劍。

年背對房門冷聲道:“放肆!不得無禮。”

任由房門緩緩關上。

靖安王趙衡沒有起相迎,念經完畢,掛好念珠,栓在保養極好的雙手上,抬頭語氣和煦說道:“年,這裡沒有外人,你我叔侄相稱便是。”

年難得斂去倨傲張狂,投桃報李溫言道:“小侄見過靖安王叔。”

大概是沒料到惡名昭彰的北涼世子如此好說話,趙衡眼中掠過一抹晦暗不明的神,食指拇指輕輕住一顆菩提子佛珠,面容欣道:“徐老兄虎夫無犬子,當年我比不得他馬上蓋世功勳,無奈樣樣輸他,心裡難免不服氣,想著總要在什麼地方扳回一籌,膝下趙珣不是學武的料,便著他苦讀詩書,就怕連兒子都要比不得徐老兄,今日看來依然是拍馬不及,輸了一大截啊。對了,年,這趟王叔冒昧而來,便是帶著這讀書讀傻了的小子來給你道一聲歉,趙珣面子薄,便是知錯了,也不敢來,隻得請他娘出面,押著過來,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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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王妃再笑傾國。

趙衡淡笑向兒子趙珣,後者哪怕在黃龍樓船上被徐年拿繡冬拍臉也面不改,跳水更被徐年調侃好大的修養,跳得如此瀟灑從容,可今日只是被父王輕輕一瞥,就像被毒刺了一下,立即抬頭肅容,朝徐年深深作揖,算是當面向這個前幾日還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仇家鄭重告罪,只差沒有一笑泯恩仇。

年不客氣拉過一條椅子坐下,盯著靖安王妃那張豔臉龐看了會兒,然後轉頭朝靖安王笑道:“是小侄魯莽了,哪裡當得珣哥兒一拜。”

上如此說,卻沒有任何要跟趙珣套近乎的意思,心安理得了靖安王世子的道歉。

趙衡對此灑然一笑,端坐在一張由沉星紫檀拚湊而的太師椅上,客棧裝飾再華貴,也拿不出用犀角檀或者老檀做椅的大手筆,沉星檀木位居紫檀末尾,質地相對疏松,澤紋理遠遜前兩者,但紫檀素來生長緩慢,且無大料,尋常達顯貴有張檀木椅都得笑得合不攏了,文人客對一柄小小檀扇會不釋手,相信這張低檔紫檀椅子已是客棧的鎮宅之寶。靖安王名檀郎,癡紫檀程度,隻輸給小薑泥那位造了一座檀宮的西楚皇叔,趙衡號稱非檀不坐非檀不臥,看來並無誇張。

向趙衡手中一百零八尼珠,嘖嘖讚道:“王叔果然虔誠信佛,天臺菩提子摘下時是金黃,一般高僧握珠幾十年,也不過由金黃轉淡黃,在王叔手上卻已由淡黃變白,古語誠所至金石為開,王叔這般心誠,什麼菩薩不願庇佑施福?”

靖安王哈哈笑道:“早就聽說年與我一樣崇佛,果然不假。珣兒便不行,至今還認不得這是天臺菩提子。去年大壽,珣兒自作主張送了串核桃念珠給我,雖說每一粒核桃都雕刻有六位羅漢,但不知《佛說校量數珠功德經》記載念珠材質不同,持誦修行時所獲功德大有不同,核子不過二倍,鐵五倍銅十倍蓮子萬倍,手中菩提子卻是千萬倍,年,你說要是你,是要那山核桃的拴馬索,還是王叔手中的這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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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訝異道:“若小侄沒記錯,金剛子念珠方是千萬倍功德,菩提子是最為殊勝的無量數啊。”

趙衡雙指扣住一顆久握褪的天臺菩提子,瞇眼笑道:“王叔畢竟年紀大了,總是記錯,不服老不行。”

靖安王妃姿容儀態如同皇后,興許是被和睦氣氛染,了幾分刻意的端莊,一手兩如蔥纖指住一張書頁,一手托著腮幫側向侄子輩的徐年,眉目天然嫵。似乎對於這個遠道而來的北涼世子殿下,頗多好奇,眼前已不能算孩子的後輩,便是在青州,也有諸多說法,逃不過敗家當生徐家這類尖酸措辭,何況襄樊本就毀於徐驍與王明之手,雄城一度變鬼城,青州士林心知說話說不倒北涼王,便以大肆抨擊北涼世子的紈絝行徑為樂。

年與裴王妃對視,微笑道:“嬸嬸真好看。”

靖安王妃愣了一下,趙衡輕掐以遏妄念的佛珠,順勢玩笑道:“你嬸嬸自然是好看的,年,可有相中的青州閨秀,王叔大可以替你搶來。”

年臉皮厚如襄樊城牆,順竿子往上爬,腆著臉道:“本來惦記著春神湖上偶遇的一位青州姑娘,什麼來著,記起來了,陸秀兒,好像家的老祖宗是京城裡的上柱國老尚書, 論家世,倒馬虎配得上小侄,可今日見過了嬸嬸,就不去念想了,差了太多。”

趙衡一笑置之,世子趙珣則已經氣得鐵青渾發抖,幸好他低頭站在一旁,在靖安王與王妃邊,格外不起眼。

接下來便是一番更沒有煙火氣的閑聊,借著文武評胭脂評的東風,不缺話題,徐皮子功夫早就被北涼花魁打罵俏給磨礪出高深道行了,比耍刀本事高了十幾樓,靖安王說到此次評點獨缺了將相評,還替當年曾辱過自己的徐驍打了抱不平,這次將相評沒有現世,理由是春秋以後無名將,春秋以後唯碧眼,既然將相評評不出什麼了,何須再評?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說法極為推崇當今宰執張巨鹿,幾乎將他推上了一人輔國的高度。

靖安王趙衡終於起,徐年輕輕作揖道別,離房時當然是趙衡先行,本應該是裴王妃隨後,再由低了一輩的徐年和趙珣殿後,徐年有意無意落了幾步,裴王妃子散淡,加上毫無面可言的趙珣急著逃離,變年與裴王妃並肩而行,過門檻時,這位胭脂評上在王侯世家的人,軀一震,瞪大了那雙沾滿江南靈氣的秋眸,一臉匪夷所思向那口口聲聲喊嬸嬸的年輕男子,他,他怎麼敢?!

年一臉無辜,輕輕道:“嬸嬸,侄兒挑了一副手珠,稍後便讓人送到王府。”

,沒有作聲。

被錦繡華裳遮住的部傳了一陣陣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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