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廣宮大軍見他悠悠然走上前來,就算不認得這是撼天神君,不識得他積威深重,也知是首腦級的人,一時屏住呼吸,安靜下來。
就在這奇異的靜默中,長天突然開聲道:“蕭寄雲,你當真已打定主意,要廣宮萬劫不復?”
他聲音中摻神通,敵我兩邊妖兵加起來近百萬之數,然而其中每一個人耳邊都響起他醇厚冷漠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緩不急,字字誅心。
他的質問迴響在每一個人耳邊,叩響他們深藏心間的疑。
這一場又一場的殊死戰鬥,歸到底爲了什麼?
這麼多修士客死異鄉、埋骨荒野,從此斷了仙緣,又是爲了什麼?
所以他話音剛落,蕭寄雲的聲音立時響起,帶著三分不屑、三分冷笑:“你們三家明明覬覦我廣宮萬年基業,又想佔著大義的名分?撼天神君,我敬你是神境高人,眼界卻也不過如此,貪慾如此熾旺!廣宮必屹立南贍部洲中部,萬年前如是,萬年後依然如是!我倒要勸你,邊妖蠱,做些離心背德之事!”
寧小閒聽在耳裡,對這位真仙也有幾分佩服,長天原本拷問的是廣宮聯軍的疑心,正要令他們軍心再度搖。可是蕭寄雲正氣凜然的幾句話,就用大義扭轉了這樣的危局。
眼看廣宮修士眼中重新出躍躍試之,長天微微一笑:“蕭真人何出此言?廣宮是長存不倒還是一夕宮傾都與我等無關。只要將風聞伯和九幽這禍逆天下的兩大妖人出來,我這數十萬大軍扭頭就走,絕不踩壞廣宮一磚一瓦,蕭真人以爲如何?”
他又將矛盾小化,到那兩人上,並且拋出的是個絕大的餌……和平的餌。
殺兩人,便可救數十萬人。這一刻別說是、奉聯軍了,就是廣宮大軍中的每一人,也都豎起雙耳要聽己方這位大真仙怎麼說。
蕭寄雲默然。
過了幾息之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在每人耳邊,卻帶著無庸置疑的決絕之意:“但教我廣宮還有一人活著,絕都不可忍這等辱!撼天神君,你若要戰,那便來戰!”
越到話尾,他的聲音越發宏亮。等到最後的“那便來戰”吐出。就是響徹金鷹平原,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這麼激盪人心的四個字!
這便是大戰前最後的員了!
長天微微一哂:“蕭真人豪氣干雲。只不過他日莫忘,廣宮萬年基業毀於你手,你纔是那個千古罪人。”言罷手向前一揮,、奉聯軍終於不再抑妖兵的緒,迅速吹響了號角。下令衝鋒。
如同猛虎出籠,也如同山洪潰堤。幾乎在剎那間,龐大的妖軍就越過了巨象,以神阻殺神、佛阻殺佛的氣勢向前席捲而去!
看著行經邊的滾滾妖流,寧小閒終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知道隆骨荒野的戰役到了這個地步,多半是要落下帷幕了,並且直到戰鬥結束之前。恐怕都沒自己什麼事了。
兩支大軍,再度毫無花俏地掐在一起!
擡眼去看遠腥搏殺的戰場。目所及只有黑一片胳膊兒,明晃晃的是兵刃反出來的月,紅豔豔的是奔流的。道行不夠,無法在這個等級的戰鬥中見蕭寄雲和風聞伯,卻能覺到那兩人必然死死地盯住這裡,恨不得將和長天食寢皮。無論如何,蕭寄雲方纔最後的應答鏗鏘有力,不說取捨之事,只提廣宮的榮譽——風聞伯到底也是廣宮掌門,要是臨陣被出去了,今後千年萬年這奇恥大辱都洗刷不掉,廣宮從此休想再擡起頭來。
對於這等惜羽、惜榮譽勝過一切的廣宮說,倒真不如滅門的好。
像這樣歷史悠久的人族大派一脈相承、桃李滿門,其中不知有多死忠之士,就連狄致遠這樣的仙人自退師門時都覺得了無生趣,更遑論廣宮門下十餘萬子弟的拳拳眷之。只消提點幾句,他們又怎容許流和奉天府當著自己的面,抓走廣宮掌門?原本天生崖倒塌的壯景導致的士氣低靡,被蕭寄雲重新又挑撥了起來。
然而雙方真正的實力擺在這裡。此消彼長,廣宮到底失了地利之便,戰果還會有太多懸念嗎?
果不其然,這一場大戰廝殺得暗無天日。
在這樣大型戰役中,一人能起的作用也有限,索站在長天邊觀戰。此時巨象已經落在了大後方,對來說,卻仍有臨其境之。說到底,之前在火工營地上也只是遠觀戰場,卻從未親加這上百萬人浴鬥的戰役中去。
寬廣的平原,也因爲承載了龐大的人數而顯得擁。濃烈的、急促的慘呼、軍械的隆隆聲、神通和法飛掠而過的痕跡,這等壯觀和淒厲的景象,南贍部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每個瞬間都有生命急速凋零。見這般悲壯的景象,聽著或激昂或痛苦的吼,再嗅到無不在的濃厚腥氣息,一時之間握拳,只覺得心旌搖,難以自已,即使閉眼,那般景象也在目前飄搖不去,歷歷清晰。
這般浩大陣仗,多數修仙者終其一生也經歷不了幾次,對心境修爲而言是柄雙刃劍。看得開,悟得過,那就令道心越發凝練;視若之如噩夢,心懷恐懼,那麼終釀心魔,天劫時一併發作。
正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忽覺手上一暖,卻是長天掌,將拳頭包住。
不由得擡頭。他直視前方戰場都未低頭,聲音卻在耳畔響起,清朗若泉:“世間種種,鏡花水月;生死迴,莫不始終。你是要陪我同登彼岸之人,莫要被一葉障目。”
他擔心,因而點醒:世間一切,除了自己和道之外不過是虛幻,不過是外,生也好,死也罷,都要遵守循環往復的天道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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