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雨面無表,寧小閒卻看到眼中有怨忿的芒一閃而過。雖然短暫,卻的的確確存在。
人人都說只羨鴛鴦不羨仙。靳雨卻是兩樣都佔齊了,這一世仙緣深厚,先是渡劫功,從蕓蕓衆生中穎而出,踏上金大道,隨後就是與蕭寄雲結道,同參大道。
寧小閒知道,因爲太順風順水,這樣的子多半是心高氣傲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蕭寄雲對確實百般呵護,然而這次謠言一起,蕭寄雲首當其衝,卻也實實在在了波及。因爲聽衆都等著看呢,畢竟蕭寄雲既然在外**有個兒子,這元配夫人又會作何反應?
只怕這次謠言傳開之後,也向丈夫詢問,不過蕭寄雲也最多就是安,讓莫要偏聽誤信,卻斷不會找風聞伯去施放什麼驗的神通。而同樣平靜得詭異的,還有風聞伯。
而對靳雨來說,哪怕深明其中的厲害關係,可是疑慮之種一旦在心目中種下了,只要有合適的土壤就會紮發芽,然後長得越發茁壯,這本就是人的天。
也許原本是不信的,可是派出去的人找到了風家的族譜,上頭的記載居然和謠言一般無二。就算希蕭寄雲能向證明點什麼,然而一天天過去,等來的只有失而已。
寧小閒想,也在廣宮查找了相關的資料。可是證據這種東西,時常帶有主觀。有了這樣先爲主的觀念。再在廣宮的過往卷宗裡查找出來的檔案,八也是越看越像蕭寄雲對風聞伯百般廻護的事實,再加上蕭寄雲和風聞伯都不肯驗,這無形中就更加深了的懷疑。
然而心底深或許對蕭寄雲還是信任的,所以希在外界尋到更多有用的線索。
寧小閒沉片刻,才道:“有一條線索我雖知道,卻未公佈出去。你或可著手。”
“說。”
“你可知平青州螺甸鄉徐氏?”
靳雨皺了皺眉:“不知。聽起來像凡人家族,卻與風聞伯有何關聯?”
“風聞伯十七歲那年下山,遵家族之命完婚。”
“他娶的妻子。莫非就是……?”靳雨平日潛心修,怎會留意門下子弟的八卦?風聞伯又是晚輩,是以對風聞伯生平其實瞭解甚。
“不錯,他娶的即是徐氏長。彼時徐氏世居高新鄉,離桐梓鎮不到百里,兩家向爲世。關係和睦,因此在風聞伯時即定下了這門親事。”寧小閒著靳雨,緩緩道,“冰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於俗禮甚過問,也許並不知曉:這一帶地方上的大戶人家長房長。爲頭面計,也爲家族勢力的興漲計。從來不會嫁與庶子,更何況是個私生子。”
靳雨這才微微容:“你是說,風聞伯自出生到婚,都有父親?”
這話說得很不通順,寧小閒卻能明白,當下點頭道:“不錯,對風、徐兩家而言。風聞伯並非私生子,並且這位父親來頭不小。否則徐氏的長房長,怎會下嫁給風家三小姐的兒子?只不過由於某些不便明說的理由,這纔沒有將父親的名字寫族譜當中。因此在後世人讀來,風聞伯有母而無父,凡俗生活卻過得好生瀟灑。”
靳雨迅速閉上了眼,旋即又睜開:“我能從徐氏那裡找到什麼?”
“風聞伯的婚禮風一時,我讀過徐氏族中的記載。”寧小閒手從枝頭上取了一顆被催的梅子,順手扔給靳雨。後者下意識地接了,見到寧小閒又自取一顆輕咬一口,“你也知道,大戶人家親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妁之言。風聞伯要按人間俗禮完婚,這些禮程都不可。所以拜高堂這個環節,他的父親是親自來了。”
見靳雨出了凝神傾聽的神,才笑了笑接下去:“據徐氏族中卷宗所載,當日有仙人駕臨坐主位,高冠博帶,寬袍大袖,生得眼銳目,果然有神仙之姿,並且這卷中還用了一個詞做,有‘天恩難測’之威。”頓了一頓,才接下去道,“最重要的是,這位仙人左邊角下生有一顆小痣。”
只聽“卟”的一聲輕響,炸裂,卻是靳雨將掌心的梅子破了。
兩人都知道,冰仙子失態了。可是靳雨只是緩緩往自己手上施了個清潔,一邊道:“很好,很好。徐氏未載,那仙人的名字?”
寧小閒搖頭道:“沒有。在那三百年後,徐氏舉族搬遷去了平青州,後來兩家的來往漸漸地就斷了。”風聞伯踏足仙途,也就幾乎斬斷了塵緣,連風家都有數百年未見到他了,何況是妻子那一邊的族人。對凡人來說,親、都敵不過時間。
靳雨目略出兩分怔忡。蕭寄雲左角下的確有顆小痣,可是近三百年來他都蓄起長鬚,正好將這痣擋住了,新晉的廣宮門徒絕無可能知曉。儘管自我安風聞伯拜高堂親那一天來的仙人也許不是蕭寄雲,可是和風家有關係的,角又有痣的仙人……
寧小閒說的並不是假話。汨羅當時擡出這段資料時,都驚訝得不得了,不知道這傢伙是怎樣把風聞伯的陳年老底都掀出來的。若不是知道風家族譜上風聞伯的出生年月就是自己親手改的,只看徐氏的這段紀錄,連都會相信蕭寄雲是風聞伯的老子了。也想不通,風聞伯結婚時不過是個半大小子,還未展現出任何修行或者在宗門裡面大展拳腳的潛力來,以蕭寄雲真仙之尊,又怎會親臨現場給他持禮?然而這就和風聞伯長過程中許許多多說不通的事一樣。時隔久遠,再難查清真相了。
更是知道,這樣似是而非的證據,只會讓這位冰仙子更加抓心撓肝,日夜思慮。
不說別的,居然跑來找廣宮的對頭,寧小閒敢肯定,這舉必然是瞞著蕭寄雲的,所以輕輕道:“現在管風聞伯掌門的覺。很不舒服罷?”
話音未落,靳雨就驀地擡頭,著冷笑一聲道:“寧小閒,你想挑撥離間,手段還是了點!”
寧小閒聳了聳肩:“我只是好心點醒你,風聞伯不僅是蕭寄雲和風家三小姐的|結晶。還是流指名要殲滅的敵人。廣宮護著他,半點好也沒有的。我們要打的這場仗會致生靈塗炭,然而起因也不過是由於你那舍不下這個兒子罷了。”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了黃萱的呼喚:“閒姐姐,你在這裡嗎?”聲音中著焦急。
自己確實也消失得太久了,寧小閒擡頭了外頭的天空。笑道:“觀蓮節已近尾聲,我要先行一步了。”
這一次。靳雨未再阻止,而是撤了結界,目送的影直至消失不見爲止。中年婦不知從何鑽了出來,站在後道:“師叔祖,我們現下回山?”
靳雨頭也未回,淡淡道:“不,去平青州。”
中年婦大驚道:“師叔祖。那妖的話不足採信哪!”
靳雨轉眼,冷冷著。直到後者低下了頭再不敢言語,靳雨才森然道:“這小妖敗壞寄雲名聲,令廣宮爲天下人笑柄,我必要碎萬段,方解心頭之氣。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弄清一些事。”
寧小閒緩步走出幾十步,黃萱就已經衝了後院,迎面奔來道:“閒姐姐,你去了哪裡?方纔我展開神念居然也尋你不著。”
寧小閒丟給一顆梅果道:“摘梅子去了。”
黃萱接過來啃了一口,頓時小臉都皺在一塊兒:“酸!怎地這樣酸!”
寧小閒笑道:“果子再酸,怎及得上人心裡酸?”駐足回了側殿一眼,見這建築在夜之中,只勾出了黑沉沉的廓,不知那位仙人是不是還站在側殿當中。
結論當然是否定的。寧小閒此時太過年輕,還不懂得靳雨心中的苦悶。站在求子神仙的廟裡,對來說都是絕大的諷刺。
此時觀蓮節已到尾聲,人慢慢褪去。三人自荷渠鎮返程一帆風順,再也沒有出過差池。
纔回到火工營,帳外的大柱上倚著個火紅的影,晚風拂起他的銀髮,吹他的袍角,令這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瞬就要乘風而去。
這個人,從來都得不像真的。
“到城裡來找你的尊者是哪一位?”汨羅雙手抱在前,意態悠閒,“撼天神君一直都未離開帳中,所以來者不是蕭寄雲。”
寧小閒素手輕揚,丟過去一枚果子。
汨羅手接了:“青梅?”隨後脣角高高揚起。他這一歡喜,俊的面龐頓時明豔不可方,“你終於肯送我東西了。回頭我就將這梅子種到奉天府的院邸裡頭去。”
寧小閒不翻了個白眼,有些後悔。過去幾天都被押在大軍當中,廣宮方面就是想尋晦氣,都找不到地方下手。既如此,就給對方創造個機會好了,只不過這回長天放出一縷神念纏在上,若有意外當能第一時間趕到。
汨羅拿著梅子輕啃了一口,儀態比起黃萱來也不知高雅多倍,不過也同一樣微起了長眉:“可惜了這麼酸,唔,來者居然是冰仙子?”
這回到寧小閒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你這果子不就是最好的暗示?”汨羅懶洋洋道,“現在心裡酸得翻江倒海的,除了我之外,豈非只有這位蕭夫人了?”
他眸流轉,其中別有深意。寧小閒面微微一紅,不接他的話頭,只將側殿裡發生的對話說了,隨後道:“我指引去尋平青州徐氏了。在那裡依然尋不到鐵證,不過我們在心裡種下了毒草,我有預,很快就會開花的。我們這位蕭夫人,可不是大度之人。”
蕭寄雲夫婦二人琴瑟合鳴,向來是神仙道。可是夫妻越好,靳雨的眼裡就越摻不得砂子。和蕭寄雲相伴多年,可惜由於天道守衡的規則而從未誕下一男半。要知道,就連凡人子都可以順利生育的,對於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冰仙子來說,這是完人生中最大的缺憾。
然後,謠言四起。廣宮的掌門,居然變作了丈夫的親生兒子。
八百多年前,有個凡人子爲他生養了後代,而居然毫無所覺。
蕭寄雲,原來一直是有子嗣的,只是並不由所出。
作爲蕭寄雲的道,靳雨能怎麼辦?
如果是格懦弱平和的子,興許就下這口氣,默認了這層關係,也默認自己多了個兒子;可是靳雨不僅是個人,也是神通廣大的仙人,自然會有仙人的尊嚴。寧小閒手裡就有關於這位仙人的資料,從過往經歷來看,這也是位呼風喚雨,從不吃虧的主兒,手裡沾染過不腥。
和世俗凡人不同,修仙者若是彼此結了道,那就是在漫漫修行路上給自己找了個伴兒,不僅要相濡以沫,還要長相廝守,在仙途上互相扶持,關係比凡人的夫妻還要得多。所以修仙者雖然不常舉辦盛大的儀式,但擇偶向來是慎之又慎。
這也意味著,道之間就是以一對一,沒有三妻四妾之說。否則有一方道心不通徹,不明朗,怎能繼續潛心問道?
這樣大的一頂綠帽子戴到頭上,靳雨又是個心高氣傲的,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汨羅拊掌道:“家宅不寧,蕭寄雲這下子要將我們恨之骨了。你可要小心些纔好。”他面上笑容斂起,但眸中的神專注,顯然此言發自肺腑。寧小閒抿了抿脣道:“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轉向著主帥營帳而去。明白,這世道對於男人寬容得很,對於神通大能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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