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湯池中的百丈冰與火山影，如今隻余不足十丈，就像是蛋殼部，那一層半明的薄，隨時都有可能破碎。而且驚人的是，山影仍在下沉，便似這湯池，真是無底深淵。

秦宇盤膝而坐，眼神過稀薄屏障，能夠清楚的看到，外界的形。越往深，湯池越濃，像是無數鮮熬製而，濃烈的猩紅，竟是形某種，格外驚心魄的麗。

便似一無際的彼岸花，在風中翻滾著，綿延直至天際……可如今，秦宇實在沒心，欣賞這深藏地底的景。更別說，他心頭很清楚，當最後的屏障被腐蝕破碎，眼前“景”眨眼功夫，就能將他“吃”的乾乾淨淨，不留丁點痕跡。

雖說這一生，已遠比早年想象中，活的更加悠久且彩，可秦宇仍未接，即將死去的現實。

他要死了……真的要死了……還有許多事沒有做……還有很多心願未了……可再去想這些，似乎已毫無意義……只是不知，若他葬在這裡，這世間可會有人，為他流幾滴眼淚嗎?

角幾下，最終變苦，原來自己骨子裡，也是一個非常矯的人啊，居然會想到這些事。

果然死亡之下，方現眾生相，秦宇倒是有些，佩服神元音了，的平靜絕非偽裝出來，實不知經歷了些什麼，竟能如此坦然面對生死。

腰背一松，仰面倒在地上，秦宇睜著眼，大口大口息著，似要宣泄掉，積在心頭的沉鬱。

神元音睜開眼，沉默了幾息，道:“我們之前是否見過?”死亡將至，不願帶著疑離世，若非如此絕不會多問。

秦宇沒起，也沒有抬頭，“姚某與宮主，在煉獄海初識……”突然頓了頓，他搖頭一笑，“到了如此地步，倒也不必再做瞞，其實姚斌只是化名，我真名為秦宇。”

心底突然一陣暢快，能夠明正大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尤其是當著神元音，這位仙宗三巨頭之一的面，覺非常不錯。

“秦宇?”神元音默念，眼神出一迷離，魂魄極深，傳出一悸。

臉上，浮現一蒼白，眉頭皺了好一會，才緩緩舒展，“我總覺得，像是認得你。”

秦宇微微挑眉，“宮主在仙宗中，沒聽過我的名字?”當初四季城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可謂天下皆知。

神元音搖頭，“我素來不理宗事務。”以可以冷死人的格，這點倒也很正常。

秦宇心頭苦笑，剛才生出的一些暢快，頓時消散了大半，原來人家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是什麼角。

翻起來，看著神元音平淡的模樣，他心底生出不忿，“宮主不知道，我便講給你聽聽。”

不管願不願意，秦宇自顧說了起來，放逐之地的卑微小子，與天之驕師姐的故事。

洋洋灑灑，相識相知相許，諸多分離聚離多，到進神魔之地，在無量界重逢。

“我本以為，苦難終將過去，誰知紫月大長老，為我備下一份大禮，二氣自沒能殺死我，想來也很驚訝吧。”

說了這麼多，真的只是因為，被神元音無視了?恐怕更多的，是因心底一份不舍、不甘。

不舍話中人，不甘就此永訣！

神元音一直沉默，聽到這裡搖頭，“師尊並非心狠之人，所為必有苦衷。”

秦宇挑眉，“宮主不懷疑，我是在汙蔑。”

“你不會。”

簡單三個字，讓秦宇頓了幾息，才吐出口氣，“以宮主的份，竟能如此信任秦某，實在出乎意料。”

“不瞞宮主，我原本是想好的，等到繼任聖君大位，執掌魔道權柄之後，便不惜代價，向仙宗發起報復。不論紫月大長老，所作所為是否另有苦衷，但站在我的立場，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當然，現在秦某已沒了機會，再向復仇。”

輕輕一歎多有失之意。

神元音皺眉，“如你所言，寧凌是師尊看重弟子，甚至有將培育為接任宗主的念頭，但我記憶裡，卻沒半點痕跡。”

“宮主早年在做什麼?”

神元音略微沉默，“閉關。”

沒錯，似乎一直，都在閉關潛修，參悟太上忘決，直至突破方破關而出，然後繼任宮主大位。

秦宇點頭，“宮主多年閉關不出，不知外界之事很正常，寧凌自進仙宗到消失，並沒有多年。”

他苦笑幾聲，“我如今沒法報復，只能希紫月大長老，並非心狠手辣之人，能給寧凌一條活路。”

即便將死，他依舊希，寧凌能好好的，生活在世間某，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他已經死了。

設地，為對方考慮一切，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吧。

可惜他福薄，終究沒有機會，與寧凌攜手一生，縱使掙扎、努力了這些年，仍舊以悲劇落幕。

秦宇不想到，若是他沒有這樣努力，不來這片天地間，就留在荒蕪的放逐之地，是否寧凌就不會，遭遇這一番變故?甚至於，他自己也不會，早早的丟掉命?

當然，這只是毫無意義的胡思想，秦宇卻沒有，收攏念頭的意思。他這些年，過的足夠冷靜、謹慎，臨了到了要死的時候，稍稍放縱下自己又如何?

恍恍惚惚，念頭悠悠飄遠，對面神元音微微低頭，似乎也在想著心事，只是的臉，比剛才似乎更添了幾分蒼白。

雖未明言，可兩人心裡都清楚，他們本是兩個陌生人，盡管共同經歷了一些事，可實在沒有太多共同話題。況且死亡邊緣，誰有心多浪費口水，不如省點力氣。

沒意外的話，兩人將會一直這樣沉默著，直至最終時刻到來。

可世間事啊，總是讓人無法捉，當秦宇已認命等死，那意外便突如其來的，撲眼簾之中。

眼前一片赤紅之，不知何時突然被從中分開，多了一份純粹的墨，它像是一方深海，冰冷而沉默。

秦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確定自己，並非出現了幻覺。一喜意自心底鑽出，不怕出現改變，就怕一不變，局勢已到了這一步，還能再如何敗壞?

豁然起，他急行幾步，到屏障壁一側，看著外面，那出現的墨之。

接著，足下一陣搖晃，冰與火融的屏障，竟緩緩停止下沉，落在了赤紅與墨界所在。

閉上眼，秦宇神念探出，幾息後睜開，滿臉狂喜。

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啊！

出現在湯池極深的墨，是一種未知的極寒能量，與赤紅截然相反，屬、兩極。

雖不知為何，會出現眼下形，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融，反而抵消了彼此毀滅屬，屏障遭的恐怖腐蝕，已消失不見。

換言之，只要停留在墨、赤紅兩之間，他們一時間不會再有危險。

死裡逃生，以秦宇沉穩心，也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甚是快活。

認命等死與願意死，絕對是兩回事，若是有一線生機，也沒人會放棄。

正如他之前所言，只要人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赤紅、墨兩，穿薄薄的屏障，映在秦宇上，將他上染出兩個。兩對映下，他突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極、極寒……好像不久前，聽過類似的話……

抬手一拍眉心，秦宇眼眸之中，出歡喜。

他翻手，掌心多出一顆種子，表面灰撲撲沒半分紋理，與石頭無異。

正是郢都京畿軍營時，自尤雅手中拿到的種子，因此與他古怪的心來有關聯，還讓小藍燈幫忙鑒定。

“這的確是一顆種子，需在極極且匯之地才能破殼……”沒能夠說完，便引來楚帝神念橫掃，可這句話卻被，秦宇牢牢記在心底。

所以看到赤紅、墨對峙，又是極、極寒兩種屬，才會突然想到這點。

眼下可不就是，所謂“極極寒且有匯之地”，秦宇看著安靜躺在掌心的種子，眼眸越來越亮，難怪會莫名其妙，引他心來……

如今雖未經過驗證，可秦宇心底已有直覺，若此番真能大難不死，轉機就在這顆種子上。

深吸口氣，秦宇抬手向前一松，種子到屏障部，像是落水中的石頭，直接穿過暴到那，墨與赤紅之間。

像是冷水潑到滾油鍋中，頓時激起劇烈反應，那和平共的極、極寒力量，瞬間暴走。

轟——

一隻漩渦出現，核心正是那顆種子，暴走的極、極寒力量，沿著漩渦瘋狂旋轉，最終融種子部。

它灰撲撲的表面上，突然出現道道裂紋，極其細小微弱，卻讓秦宇心神驀地繃。好在只是虛驚一場，種子破碎的表面，化為細灑落下來，逐漸出它的真正模樣。

紫金的表面上，一道又一道紋理蜿蜒生長，它們原本暗淡無，如今似被激活，一點一點發出璀璨神。

當種子表面，灰撲撲的表層完全落，它雖小了一號，卻已變得彩奪目。尤其是，隨著表面紋理亮起，所釋放出的氣息，恢宏磅礴似蘊著千萬變化億萬因果，涵蓋天地間一切，無所不容。

“道靈！”

神元音眸子瞪圓，平靜淡漠語氣中，出明顯的震驚。

秦宇急忙道:“宮主認得此?”

神元音沒有回答，認真看了好一會，才長出口氣，“沒錯，的確是道靈。”眼神落到秦宇上，“我因修煉緣由，曾無意知曉，這世間存在一靈果，其名大道。它百年破殼，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含天地規則玄，吞服立地可劫仙。”

“大道之果非人力可以栽植，它的種子被稱為道靈，乃天地孕育而，如此天地至寶，不知多歲月才能就一顆。更何況，道靈外表普通無奇，又無半點氣息外，縱使被人得到，也未必能夠發現，它所蘊含的造化。”

“更何況道靈需在、之地，才能破殼生長，世間雖大又有幾，能夠滿足這條件……如此種種難度，早已限定了大道之果問世艱辛，所以才只需短短三百年，就能結……非孕育不難，而是因為所有艱辛，都已集中在道靈破殼之前。”

這是相識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滔滔不絕，可知如今心裡，緒必定波劇烈。

便是秦宇，也不曾想到，這顆種子竟然有，如此驚人的來頭。大道之果，吞服立地可劫仙……不需要更多，隻此一句便足以，引得世間修士瘋狂。

大道無，修行之路越往巔峰，每一步都變得格外艱難，放眼天地生靈億億萬萬，皆苦苦掙扎修行，可真正能夠就劫仙，登臨世間巔峰的又有幾人?

心神震之中，秦宇臉上變幻莫測，沒能發現對面，神元音臉越來越蒼白，逐漸變得明，直至一口鮮噴出落在地上，恐怖寒氣隨之發。

“宮主！”

神元音眼眸暗淡，“能得道靈，更在生死絕境間，將它順利激活……你的確有大氣運，但我們等不了三百年……很抱歉……”

向後倒下，表面上，一層冰霜浮現，覆蓋了睫與長發。

秦宇心臟猛地收，什麼大道之果，這一刻悉數拋到腦後，一步上前將抱在懷中。

刺骨寒意，自發，源源不斷向侵襲，可秦宇半點顧不得，氣息探。

神元音聲音變得虛弱，“縱使因功法緣故，泯滅了七六，卻對死亡仍有敬畏之心，我之所以表現平靜，是因為我早已知曉，無論是否被困在這裡，我都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