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伯山哼道：“不管說不說得過去，總比你半點頭緒也沒有的好吧！”

魏頤笑了：“這倒也是。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去大理寺找這位趙大人一趟，好生問問他。”

“等等，你先別急。”喬伯山看魏頤那架勢，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去大理寺了，他攔著他，“我可聽說，那位跟趙大人年齡相仿的妹妹，似乎是明日就要出閣了。若你要找的姑娘就是這趙大人的妹妹，那你怎麼辦？”

魏頤聽了眉一挑：“……那自然是搶親了。”

“你個武蠻子，還搶親，人家姑娘的名聲要不要了！”喬伯山就知道是這樣。

他能有什麼辦法，他一想到那姑娘便覺得心尖尖都在，喜歡的不得了，只想抓到自己手上。魏頤有些敷衍：“到時候再說吧。”

“我跟你說，趙長寧的妹妹，說親的是宋家。也不是你能隨便搶的，你明日先備了賀禮去趙家吃酒席，屆時趁機看看究竟是不是不就行了。”喬伯山問道，“你跟趙家的如何？”

他跟趙家的自然是一般了。

喬伯山道：“我跟周大人還有些，請柬送到了我府上。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免得你把人家姑娘好好的婚事攪黃了。”

“那便這麼定了，明日我來找你一同去。”魏頤拍了拍喬伯山的肩，眼睛微瞇，“我帶兵來找你，你可別起晚了。”

這武蠻子，真不想幫他！喬伯山搖搖頭，隨從先去把賬結了。

——

趙長寧一大早起來就沒去大理寺，穿了件月白的衫子，臨窗懸筆寫字。

寫的這份是給玉嬋寫的彩禮單子。彩禮單子填好，隨玉嬋的陪嫁婆子一起帶去婆家。還是竇氏特地托了寫的，竇氏的原話是：“你寫的才有彩頭，以后生的小外甥也沾你的文氣。”

趙長寧寫好之后四安來收了單子，他同自己一起去前院送單子。

四安跟在后說：“大爺，府里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他扳著指頭數，“咱們七小姐出閣，接著八小姐、九小姐、十一小姐這幾個小姐都出閣，喜錢都領不過來呢！”

趙長寧對家里的眷記得不是特別清楚，只記得嫡出的幾個姐兒，庶出的、外面養的更不必說了。三叔在外面養外室被三嬸娘知道了，三嬸娘差點抓花了三叔的臉，第二天三叔就從外面抱了兩個雕玉琢的孩子回來……

趙長寧已沒有力去記這些庶出的子，估計叔叔們自己都管不過來。

搖了搖頭：“顧嬤嬤可把玉嬋的添箱給送過去了？”趙長寧給玉嬋準備的是兩柄玉如意，一整套的巧金，再加兩套窯碗碟，幾個梅瓶，二百兩的銀票，已經非常的厚了。四安道，“昨晚便送過去了，您放心就是！”

趙府正搭棚試灶，張燈結彩，往來慶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玉嬋坐在的閨房里，穿著大紅喜服，冠霞帔。與長寧有些相似的面容還帶著稚氣，此時修低了眉，竟然有幾分溫如水的樣子。

趙長寧站在玉嬋的閨房外，靜靜地看了會兒。屋梳頭媳婦、母親、三個姐姐都在，圍著說話，叮囑為人婦的道理。

聽到二姐趙玉妙低聲說：“嫁人后要低眉順眼，事事順丈夫的意。做新婦不比做姑娘家，沒得被人寵了。”

三姐卻說：“丈夫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婆婆，以后對待婆婆可得謹慎，婆婆又不是娘，仔細挑你的錯。”

難得回來的大姐趙玉嫻今日回來了，喝著茶笑：“你們仔細嚇著，一會兒不敢出嫁了。”

屋便哄地笑起來，張的氣氛緩解了一些。

還是竇氏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趙長寧，進來與妹妹說話。

趙長寧看到妹妹看著自己，目期盼而又依賴，甚至有些忐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悉的家，嫁給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男子，從此從兒變人婦，洗手作羹湯。長寧低聲開口喚：“玉嬋……”

玉嬋聽到哥哥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就紅了眼眶。

方才姐姐們說了這麼多都沒有見哭過，長寧不過是了的名字，卻哭了。畢竟是哥哥，同姐姐給的覺是不一樣的。長寧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時嘆氣，拿手給眼淚：“怎麼就哭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了的眼睛，趙長寧又握住的手：“……你出嫁后就要為人婦，若有什麼不順當的，還有娘家人在，還有哥哥在，永遠會護著你的。只是以后不能再任著子胡來了，知道嗎？”

玉嬋聽了又哭，哇地一聲就抱住了哥哥，長寧笑道：“可別把妝哭花了，出嫁就不好看了。”

長寧等幾個姐姐再和玉嬋說話，多教一些婆媳相的道理，這些可沒法教。幾個姐姐怕他有要事在，也不敢攔了他。

竇氏笑著看兒子背手走出去了，再看這滿屋子的張燈結彩，冠霞帔，放在床上那頂冠上足足鑲嵌了十五顆海珠，紅寶石金累做翅，流溢彩，十分奪目。玉嬋是在最好的時候出嫁的，趙家正在繁盛，趙長寧又是大理寺丞，比幾個姐姐出嫁都要隆重。

沒有男孩的話，這個家沒有頂梁柱，就是散的。

有趙長寧在，外面的風雨就有人擋著，眷們能舒心地過日子，沒有后顧之憂，不然就會惶恐不可終日。就算在婆家，腰板也是筆直的，因為知道有弟弟在，心里是有底氣的。

趙長寧走出妹妹的院子，本來想的是去前院給祖父請安的。卻被大姐和三姐生的幾個外甥給纏住要抱，嘰嘰咋咋地著舅舅，角一，但又因為喜歡孩子，冷不下臉嚇唬他們。小蘿卜頭們反而喜歡得很，畢竟家里就這麼一個親舅舅。

趙長寧頭疼。四安過來：“……把伺候小爺的婆子都給我過來！”前院馬上親迎的人就要過來了，可沒功夫跟他們折騰。

蘿卜頭們都被抱了下去，趙長寧才整了整裳去前院。

不過片刻，親迎的隊伍就敲鑼打鼓地來了，門房放了鞭炮，宋楚領著自己的堂弟宋唐進大門來，宋唐穿了團花暗紅繭綢長袍。拜了趙長寧為大舅子，笑瞇瞇地喊了聲長兄。

趙長寧也拱手，這邊宋楚便幫著堂弟給遞紅包。后面還有各路長輩要一一磕頭。

趙長寧倒也沒有為難，放他們進去了。宋楚留了下來，同拱手而笑：“如今倒真的是一家人了，大舅哥。”

“還得托你堂弟好生對我妹妹。”趙長寧微笑，“否則我可是會登門拜訪的。”

“知道你就這麼一個親妹妹，不會讓宋唐虧待了的。”宋楚與一起夸過門檻，朝中堂走去。長輩們都在中堂候著，派趙長寧這個最有聲的小輩到外面來接親迎的隊伍。

有個小廝快步走過來，到面前后給趙長寧行禮，道：“大爺，忠義侯侯爺，同山西總督、京衛指揮使魏大人一起過來了！帶了厚禮，回事已經收下了，小的還不敢擅自接待。”

喬伯山和魏頤來了？這二人可算是現在京城里頂頭的武，跟趙家的關系一般，怎麼會突然造訪？

趙長寧聽到喬伯山的第一反應，甚至想了想是不是敵來砸場子了……不過人家侯爺總不會如此無聊的。

趙長寧輕聲囑咐：“請到前廳喝茶，上君山銀針。再去中堂請二叔親自去接待。”是小輩，接待這兩位份不夠。七叔又不在家中。小廝聽了立刻應喏去了。

等小廝走后，宋楚嘆道：“你家面子也大，妹妹出嫁，竟然能請忠義侯和魏大人上門來觀禮！”長寧只是笑笑，也正奇怪呢。

而前廳那邊，卻是魏頤一大早攛掇了喬伯山上趙家來，到了趙家門口都不用上請帖，給了名帖之后，回事的人便十分震驚，要來的人事先他們都是知道的。請帖雖然給了忠義侯府，但這種小輩的親事，一般都是只送禮不上門，怎麼會真的親自來！

他們畢恭畢敬地迎他們前廳，然后立刻去通稟了。魏頤左看右看，這趙家他知道，趙承廉和周承禮都是后來追隨朱明熾的，朱明熾登基后他們就得到了重用，府邸也算得上氣派，雖然跟魏家這種百年世家比不得。

不一會兒管事就來了，恭敬地道：“二位大人請，我們二爺在恭候二位！”

喬伯山站起來，咳嗽一聲跟魏頤道：“我這面子賣給你了，你可給我記著！”要他喬伯山親自走一趟，這是多大的面子。

“得了，你在家里能有什麼事。”魏頤扇著扇子道。

兩人進了中堂，趙承廉便迎了上來。一番寒暄之后落座，趙承廉也驚訝得很，不過仍然笑著談些朝事。正好這邊宴席擺上了，二人便進了席中。他們的席位在中堂，是貴客留的地方，魏頤有心想看看趙家的眷，眷在花廳落座，只隔了一架琉璃屏風。

他過琉璃屏風雖然看不清楚，卻也能看個大概，一個個地看過去就知道都不是了。不過這趙家的人的確人坯子多，待他回過頭，喬伯山就問：“可找著了？”

魏頤搖頭，喬伯山又問：“連相似的都沒有？”

“沒有，許不是一房的吧。”魏頤道。這時候趙承廉過來同他們敬酒，笑著說了些大駕臨有失遠迎之類的話。然后喬伯山低聲問：“該不會真的是那新娘吧？”

魏頤只淡淡地說了句：“我倒希是。”至他終于找到了，怎麼搶不過是手段問題。

喬伯山聽他這話有點骨悚然，魏頤做事究竟有多麼的獨斷專行他是會過的，恐怕就算是皇上來，也是勸不住他的。

喬伯山搖頭，覺得自己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他衷心希不是，破壞人家的姻緣可是損德的。

由于宋家也不近，不多會兒親迎的隊伍就要出發了。全福人將新娘子扶出來，卻是已經蓋上了冠霞帔的蓋頭，看也看不清楚。不過新娘子要向高堂告辭的，故馬上就會走過來。

魏頤看越走越近，拳頭不由得緩緩握住，眼睛一眨也不眨。

隨著全福人喊跪的聲音，新娘新娘一起跪下口頭，賓客們越發熱鬧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喬伯山注意到魏頤的手緩緩地、緩緩松開了。

他的神恢復了淡漠，輕聲說：“不是。”

這也不是麼？那就真的沒有了。喬伯山側問：“你怎麼知道的？”

“比高許多，形也對不上。”魏頤淡淡道。

喬伯山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該說節哀順變嗎？他看魏頤現在心很不好，還是別這麼惹他了。

既然知道了這個也不是，魏頤便沒什麼興趣觀禮了，徑直喝自己的酒。喬伯山言又止，畢竟是他給了人家希，又生生打破，實在是太殘忍了。

嗩吶熱鬧的聲音響起，宴席已經接近尾聲，許多人都出去觀禮了。魏頤也不想再留下去了。他把酒杯扣在桌上，徑直朝外面走去，喬伯山跟在他后出了趙家的門。九月初的天，天氣要比前幾日涼快一些。

胡同里種了許多的柳樹，扎了紅綢。親迎的隊伍整裝待發。糖、瓜子和銅板已經開始灑了。新娘的嫁妝擔子隨其后，有個人正在后面監督送嫁妝。穿了件月白的細紋長袍，清秀如竹，如山嵐終年積雪，純粹而寧靜。

喬伯山便笑著與他打招呼：“趙大人別來無恙啊！”

趙長寧抬頭看到是喬伯山，淡笑道：“侯爺大駕臨，有失遠迎了。”他從不奉承，也不曲意諂。說完后就往前走，繼續清點箱數。

而在聽到趙長寧聲音的那個片刻，魏頤已經回過頭了。

這時候，恰逢趙長寧轉。落了一肩，柳稍拂過的肩膀。那在心里描摹數次的玉雕一般的臉，略帶沙啞的輕嗓音……

柳暗花明又一村，魏頤的手抓住扇柄……是，是這張臉，這個聲音，他不會認錯的！

“你認得，”魏頤的聲音變得堅決，“是誰？”

喬伯山看他一眼，笑著：“怎麼了，他就是趙長寧啊！大理寺丞趙長寧。我就是說他有幾分像呢。”

趙長寧……原來就是趙長寧！

看到魏頤的神，喬伯山心里咯噔一聲：“喂，人家可是男人，你想搶人家妹妹的親都罷了，這是要干什麼！”

開什麼玩笑，他帶魏頤過來找人，心想若真的找到了就讓他娶回去。……他怎麼就瞧上趙長寧了？人家可是朝廷命，是男人啊！

“你稍等。”魏頤不再說話，大步朝趙長寧走過去。

“喂，你想干什麼！”喬伯山想阻止，但是魏頤已經走出了。

親迎的隊伍出發，人群一片混，撿銅錢和花生的下人小孩跑來跑去。

嫁妝被抬起來，跟在隊伍后面浩浩地出發了。

趙長寧正準備送妹妹的出嫁隊伍出胡同口，也跟著往外走。突然之間，一只手臂穿過人群，將的手腕握住了。

“——趙長寧！”一個陌生又悉的男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