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大雨瓢潑一般地下，忠義侯府新房的熱鬧已經漸漸靜了。

相去不足一里的地方， 兵馬司的人正封鎖了道路，戒備森嚴， 魏頤停在正門城門下， 坐在馬上靜靜地等著。

遠有人騎著馬飛奔而來。雷聲轟隆作響，馬踏起滿地的雨水。那人疾馳來后勒韁繩， 就立刻翻下地，他的膝蓋毫不猶豫地跪在了雨地上：“大人，卑職搜遍了時雍坊……也未見大人所說的那名子！”

魏頤的手按在劍柄上，慢慢握。

他著大雨淹沒的世界， 眼里閃過一堅毅的冷。

他這輩子未曾錯過什麼事，想要的都握在手上。偏生想找個人，卻好似人間蒸發一般，他是想盡辦法也找不到這個人。

你究竟在何？了這麼多的苦楚， 過著無依無靠的日子， 為什麼不現來見他！

若現于他面前， 那他必定會給一切的安定生活和榮華富貴。偏生卻看不到，怎麼也找不到。

魏頤隨后有些失落地緩緩松開手。

找不到能有什麼辦法，也許是方才他是真的看錯了吧。鬧出這麼大的靜，不也沒什麼用嗎。要是擅自調遣衛兵的事被皇上知道了，恐怕還逃不出一頓懲罰吧， 罷了吧……

魏頤對兵馬司的人說：“……那就收兵吧。”

隔扇外悶雷滾，大雨傾盆， 屋檐下了一道雨簾，淅淅瀝瀝地隔開了的庭院。隔扇卻點著燈，叔侄倆正在相對著下棋。

周承禮在陪著老爺子下棋。趙老太爺一邊落子，一邊看了看窗外的大雨說：“我記得剛把你領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大雨天，那時候你桀驁不馴，誰的話也不肯聽。我便罰你背一遍遍地背你家的家訓，如今可還能背得上幾句？”

周承禮就笑了笑：“自然還記得。”然后就背道，“孝敬恭和，仰承先祖，德育后輩，是以德行傳世……那時候還不懂事，所以脾氣不知收斂，倒是讓您多費心了。”。

趙老太爺嘆道：“但卻還是糾正不過來你的子，后來把你送到山東去，拜在當時的山東名師之下，你才好些。再后來你回來的時候，卻和長寧那孩子要好得很，我記得他那時候才四五歲大吧，你把他抱在懷里，不釋手的。”

周承禮說：“那時候長寧也在山東別院，不同別的孩子玩，我不說話不理人，卻偏偏來擾我。一來二去的也就任玩鬧了。”他放下了棋子說：“天不早了，您快睡吧，仔細子熬不住。”

趙老太爺卻舍不得這盤沒下完的棋，磨著周承禮答應有空再跟他下后，才在下人的服侍下去休息了。

周承禮從正房出來，整理了一下襟，隨后低頭走了雨幕中。隨從立刻跟上來打了傘。

周承禮看到廡廊下有個人正站著等他，手示意隨從在此稍等。然后朝廡廊下走去，那人見到周承禮出來了，抱拳行禮后，才說：“……大人，屬下按您的吩咐監視邊疆與京城的往來，今日陜西總兵高鎮高將軍悄悄進京述職，皇上在正西坊見了他。”。

周承禮倒沒怎麼在意：“高鎮是皇上的心腹，地位比我只高不低，進京述職倒也正常。怎麼了？”

那人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說：“屬下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周承禮看他一眼：“你跟了我十數年了，我的脾氣你最清楚不過了。”

那人跟了周承禮數十年，這十年來七爺做過什麼事他都一清二楚，包括他對大爺的一舉一，怎麼背德的，怎麼覬覦的，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敢說！

那人微低下頭：“屬下看到大爺……同皇上共乘馬車離開。二人在馬車許久沒有靜。皇上到了家門才放下大爺，大爺下馬車的時候沒站穩，趔趄了一下。皇上就……就扶住了大爺的腰，然后將大爺半摟在懷里，似乎說了句什麼。這個屬下倒沒聽見，只見著大爺的表不太好看。”

“還有您不在京城的那段時間，有一日皇上曾經詔大爺宮，說是留宿議政，第二日大爺回來后就生病了。實在是有些蹊蹺。后來屬下問了那個先生，說是突然發起的高熱，只是這大熱的天，大爺為什麼會高熱呢……”

周承禮原來是漫不經心地聽著，隨著下屬的話，他的表突然地變了。

變得冰冷，眼神甚至是冷。

但他淡淡地問：“皇上留宿長寧議政，是什麼時候的事？”

下屬一愣，斷續地回答：“就在您回來的前一晚，屬下當時……當時只是疑，但沒有……”他話還沒有說完，周承禮突然反手一耳打將他打在地上，聲音冰冷，“我早吩咐過，趙長寧的事事無巨細都要說，你為何瞞不報！”

下屬又不敢躲，生生挨了七爺這一掌。七爺在外人面前溫文儒雅，笑語晏晏的，其實只有七爺的親信才知道，七爺本質上還是個冷酷無的人，他能冷漠殘忍地對犯人施行，難不還是個心慈手之輩！

他立刻跪在了地上：“七爺恕罪，卑職當時以為是真的議政，卑職……卑職也未想到，皇上一貫是不喜歡這些的！”

周承禮仍未解氣。

他現在終于想起了原來的一些端倪，為什麼他每次提起朱明熾，趙長寧的表總是有些怪異。他原來以為，那是趙長寧曾經輔佐過太子的緣故，現在才知道不止如此……！

或許朱明熾是早就知道趙長寧其實是個孩了，他按兵不，登基得帝位，能掌控一切后才下手。

他竟然還輔佐這個人登上帝位！而且還算是親手，把長寧送到了他的手上。

周承禮地住拳頭，雖然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他知道怒氣是無用的。長寧他從小看到大，他無比了解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周承禮才一步步慢慢地來。但是朱明熾……他怎麼可能有這份耐心！

“大爺現在可在竹山居了？”周承禮淡淡地問。

下屬立刻應是，周承禮帶人往竹山居去。

此時竹山居也還沒有歇下來，趙長寧深夜歸來，裳都了。顧嬤嬤剛給趙長寧燒了熱水，讓洗澡。正守在室外，就看到周承禮帶著人進來了，守在門口的丫頭立刻行禮請安，周承禮卻視若無睹，徑直走了西次間，問顧嬤嬤：“大爺呢？”

“大爺正在沐浴，七爺若要找的話，能否在這里稍等片刻……”顧嬤嬤不知道他深夜前來是所為何事，但是趙長寧在洗澡，自然不能讓他進去了。

周承禮卻看一眼說：“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顧嬤嬤不敢退下，恭敬地笑了笑：“七爺究竟有何事……深夜前來，倒也不方便……”

“退下！”周承禮聲音一冷。

顧嬤嬤眼看著他往室闖去，驚慌地試圖阻攔：“七爺，您這是干什麼！您不能進去！”但是顧嬤嬤很快就被周承禮的人給拉住了，見他徑直進去了，顧嬤嬤很是絕。大爺這究竟造的是什麼孽！回來的這麼晚，問究竟遇到了什麼，一字不說。七爺接著又要闖室……七爺不是一向溫文爾雅嗎，突闖大爺的室，而且攔都攔不住，看七爺的那個神，恐怕他知道大爺的……

那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懷著什麼樣的心思才沒有說。

顧嬤嬤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跟竇氏……本就不可能護得住趙長寧，一直是趙長寧為們抵擋外界的風雨，所以，這便是大爺付出的代價嗎……七爺教導大爺的功課，一路為大爺保駕護行。難不是早就另有所圖了……

周承禮已經推開隔扇，開了簾子……

其實里頭的趙長寧早就聽到外面的靜了，從浴桶里起來，披了外在上。漉漉的長發披在后，赤的腳趿拉著鞋，宛如一朵水的凈蓮，清秀而艷麗，這是純子的樣子。只是眉眼之間仍然有與尋常子不同的淡漠和鎮定。

“七叔想見我，說一聲便是了，何故嚇著了顧嬤嬤。”趙長寧指了指旁邊的紫檀木太師椅，“還請七叔稍坐片刻，容我更。”

周承禮卻眼睛一瞇，瞧到了脖頸間的紅痕，于是一把就抓住了趙長寧的手腕，將拉自己懷中，神有一說不出的暴戾：“這是什麼！”

趙長寧了脖頸一把，突然笑了一聲：“七叔難不……不知道這是什麼？”

雖然是子的樣子，卻始終好像是跟子不同。角的笑容冷淡而奇異。七叔這樣突然生氣，想必是知道了和朱明熾的事，他自然會生氣了，他暗中……不是還曾夜探過嗎，當然會生氣了。

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過得太抑太張了，方才七叔闖的時候，長寧心里就一子的不耐煩。這時候不想躲避了，抓住了周承禮的手，抬起來按在自己的頸側。分明地覺到周承禮的手一，然后趙長寧看著周承禮的眼睛，走近了一步，兩人的臉隔得極近，說：“七叔難不不知道嗎？當初七叔夜里放倒了我的丫頭，潛我的房間，做的不也是這樣的事嗎？”

周承禮渾一震，表掩飾不住的震驚：“你……”。

“我早就知道了。”趙長寧還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腰側，這樣就完全地置于周承禮的懷中，手搭在周承禮的手臂上。語氣也是很輕的，“七叔是也想著……這樣的事吧？”

周承禮的確被到了，畢竟這個人是趙長寧。他不控制地覺得焦，也越來越僵，放在趙長寧頸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沿著的下，往薄薄的，水的而去。

周承禮沿著的挲，不反抗，他卻突然放開了手，怕自己忍耐不住真的將住，然后一逞。周承禮后退了一步，眼神竟變得和了，而且有些悲涼：“長寧，七叔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過得很痛苦？”

所以才被到極點一般，做出這些反常的舉。

趙長寧淡淡一笑：“有什麼痛苦的，我這不是好生活著，而且還能升。只要習慣了就好，有什麼痛苦的……”

說到這里，卻不知道為什麼眼眶紅了，眼淚就這麼流下來了，但是仍然在說：“有什麼痛苦的。”

痛苦的不是朱明熾對做的事，男事而已，看開便開了。而是在生死徘徊間的恐懼，而是未知的命運，而是獨自承命運和嫡長孫重擔這麼多年來的抑。不僅這個份著，子的份仍然著，別人得知之后的覬覦和侵犯……

周承禮凝視著許久，方才的怒氣已經沒有了，他如何會不知道。

趙長寧是被迫的。朱明熾的事，絕不會是自愿。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周承禮道，“朱明熾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早便知道了。一開始不告訴您是沒有必要，后來他登基后掌國家大權，就更加沒有必要了……”趙長寧說，“我原來沒想過他會篡位功，他已經關在大理寺了，結果他的確是厲害，竟然手握邊陲十萬大軍，在您的扶持下登基了。”

他扶持朱明熾登基，還送趙長寧去見朱明熾。

這件事，幾乎是他一手促的。

疚和自責幾乎將周承禮淹沒了，他手捧住趙長寧的臉，很久之后，他才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的。”

“您有您的立場。”趙長寧只是說，沒有什麼對不起的。

但周承禮的手卻在，他不能放任這件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