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坊自正門而出后， 便是大名鼎鼎的南市。

這里是商阜的的聚集之地， 沿著西河的琉璃廠外滿是攤販， 因前面就是水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辦廟會，此時還正逢廟會開場，更加的熱鬧。游人如織， 街上賣兔兒燈的、青獅燈的、蓮花燈的到都是。還有賣糖粘的、各果脯的、瓜子炒貨的。因為是夏天， 還有賣冰食的，小碗盛著一盞碎冰， 加甜脆的菱角和甜的紅豆， 澆一小勺的甘蔗， 味道極。

長寧小的時候上私塾， 偶爾跟著同窗到這里玩，因此記得格外清楚。

朱明熾帶到這里來干什麼？

不聲地側過頭瞧了他一眼。

馬車里沒有蠟燭， 僅靠著外面投的朦朧燈映照著他堅毅的側臉。他穿了件常服， 似乎在閉眼打盹， 或者是在沉思， 他的皮是麥的，睫也是又濃又短，可能原來常年在邊疆烈日整天曬著， 大概是那些關在宅門里讀書的士子永遠沒有的。

此人才通過宮變得到了皇權，九五至尊。他便不怕這樣微服私訪， 有人從旁邊竄出來行刺麼？趙長寧回過頭，耳邊是游人熙熙攘攘的聲音， 邊是朱明熾的呼吸聲，心倒是寧靜了許多。

朱明熾卻是睜開了眼睛，問道：“方才瞧我做什麼？”

原來是沒睡的。趙長寧道：“想陛下帶微臣出來夜訪是所為何事。”

朱明熾睨了一眼：“朕不過是方才路過西河，瞧著廟會熱鬧，便想來看一看而已。朕料你在忠義侯府也留不下去。”

漸漸夜，人聲也減弱了。馬車走到了一個渡口便停了下來，外頭有個聲音傳進來：“陛下，到了。”

“走吧。”朱明熾率先下了馬車。見不，又道，“怎麼還不下來。”

此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趙長寧心里揣，了車簾從馬車上下來。走了段曲徑通幽的石子路，兩側遍布花燈，才看到前面竟是個酒樓，此時酒樓已經被清場了，四周林軍林立，戒備森嚴。高鎮正在二樓等著朱明熾，見他過來后立刻下跪行禮：“微臣見過皇上。”

朱明熾擺手示意他起，大步走到了他對面坐下。

他既沒說什麼，趙長寧自然也沒坐下來，對高鎮拱手之后站到了朱明熾后，高鎮同帝王說話的時候，疑的眼神在趙長寧上轉了轉，當然他是什麼也不敢問。帝王對趙長寧的特殊，他這種親信早就知道，悶在心里不說比較好。

二人談論的是軍權的事，雖然機，倒也不是不能為外人知曉。

“在西北的時候，此人便獨斷莽行。朕找個機會，將他調回京城做個兵馬司指揮使吧。”朱明熾道，“你在西北也要當心，韃靼與當年的瓦刺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鎮應是，握著酒杯道：“微臣獨京向您稟報，倒勞煩陛下屈尊降貴到如此之地來。”

“你與朕之間不說這些。”朱明熾就笑了一笑。

果然是有事而來的，什麼賞花燈！趙長寧看著高鎮，想起當年高鎮與朱明熾說話還勾肩搭背，不曾芥。如今卻也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古時帝王自稱為‘孤’，當真是孤家寡人。

等朱明熾命令完后，高鎮就領命退下。

朱明熾喝了杯酒后，站起來。一個人背手站在窗口邊，河風吹起他的擺。

萬里江山，盡歸于他。

趙長寧走到他后，卻被他抓住了手腕拉上前。趙長寧頓時手就僵了。朱明熾角一勾：“一貫見你膽子大的，過來。”

其實趙長寧是不想怕他的，一個混場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應該喜怒不形于，游刃有余。偏偏在朱明熾面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這個人給的威懾太強了。

“是。”長寧順著他的作向前一步，站在了方才朱明熾站的位置上。

原來酒樓對面就是西河，燈火全倒映在波水面上，宛如流火，璀璨熠熠。兩岸的燈火相輝映，佛寺也倒映在水中，倒是更有幾分沉靜之。水寺聽說是修建于前朝，歷經三百年風雨不倒。

長寧問道：“陛下如何知這里景好？”

“以前常到這里來靜心。”朱明熾看佛塔。他立得筆直，眼神和了一些道，“許久不來了。”

“微臣聽說水寺是當初剿除北疆的時候，死傷慘重，高祖皇帝為將士忠魂所建造。佛塔供奉的高僧舍利，也與將士的盔甲放在一起，超度其亡靈。”趙長寧淡淡地說，“陛下看著這座佛寺，是不是也想著自己曾征伐的戰場。”

朱明熾卻是笑了笑說：“趙長寧，你當得起如今這個地位。”

朱明熾帶在這里坐了會兒，才下樓后帶人往回走，誰知道竟下起綿的小雨來，原還不覺得大，隨后便噼里啪啦越下越大。趙長寧穿得單薄，被雨淋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隨行的侍衛本還拿了一件斗篷，見陛下肩了立刻上前一步給朱明熾披上。

朱明熾接過來，問趙長寧：“你可要披斗篷？”

“微臣不必。”于于理，趙長寧都是要拒絕的。

朱明熾嗯了一聲。趙長寧本已經回過頭了，雨水劈頭蓋臉地打過來，也什麼都沒有說，徑直地往前走。誰知朱明熾卻走上前兩步，將斗篷披到了肩上。斗篷本來就大，幾乎是將裹了起來，的味道混雜著這個人上的溫熱的氣味，頓時將包裹住了。

趙長寧抬起頭，雖然不算矮，但朱明熾更高。居然只到朱明熾的下。

雨被擋在斗篷外，如置于他的懷抱中一般。

朱明熾說：“雨太大了，你再倔也吹打不得。”

只看到他的下頜，清晰突出的結。于是低若無事地說了句“多謝陛下。”但是他似乎沒有聽到，也沒有回應。

雨越來越大，很快匯集出了細流。幸好馬車就在不遠，朱明熾同趙長寧一起上了馬車，進了馬車之后長寧也未解開斗篷，里面的裳是已經了。有個侍衛跪下道：“皇上，雨太大了，前行怕有不測。可否靠近會同南館稍作歇息？”

朱明熾道：“那便歇息吧。”

馬車靠會同南館外停下，風雨夾雜著吹進來，車窗簾子被風吹開，能夠看到外面的景。下雨后燈火都被暈染開了一團朦朧的紅，雨中的樓宇、寺廟只余模糊的巒影。守衛的羽林軍靜靜肅立，雨水沖刷著他們上的裳和冰涼的刀，卻是紋未。

長寧的裳被雨水打，風一吹就覺得冷，也只能把簾子按下。與朱明熾共于狹小的車，車愈暗，只能看得清他大概的廓，卻看不清他的表。

車的氣氛莫名地局促起來。

朱明熾良久才開口道：“朝中近日可能有變，你自己小心謹慎，莫生出許多事端來。”

為大理寺丞，掌管刑獄，牽扯進事端實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的家族如今蒸蒸日上，是許多人的眼中釘中刺。京城深固的大家族就這麼多，有家族上升，必會阻擋了別人的利益。趙長寧本人又很能招事兒。

趙長寧思索朱明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猜測他可能在朝中有所作。

“微臣向來謹慎。”趙長寧道，“也不會與旁人生事端，陛下何出此言？”

“不生事端？”朱明熾冷笑一聲，“最能生事端的便是你。”

趙長寧覺得這話說得很偏頗，生事端的不是，而是事端總是找上來生。從不收取賄賂，也從未玩忽職守，不算計同僚，除了在不得已的況下做過一些灰暗的事，當真是個兩袖清風的好。說道：“微臣素日言行穩妥，皇上此言有失偏頗。若說真有招惹事端之人，微臣倒可以給皇上例舉一些人……”如此朝中最跋扈的就是朱明熾任用的那批文了。

披著他的斗篷，但說話卻還是帶刺，那薄微著，讓他想起放在在雨中，瓣沾水如蓮花的樣子……

趙長寧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專注，幾乎就是只盯著自己的了。

的話還沒說話，他突然堵住了的，隨后整個人都被他在了車壁上。

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齒之間都是他的氣息。想掙扎，但卻被在馬車的角落里，仿佛后面是墻，空氣是的，吻也是的。

“皇上……”趙長寧斷續地開口，男人猛烈的親吻讓不過氣，健壯高大的如一堵墻般，的子臣服地癱下來，尾脊骨升起一麻，一時間也失了意志。但片刻之后就回過神來。

朱明熾放開了，仍然在上方，凝視著雨夜里的。

眼睫閉，裹著薄薄暖的風雨下，那個樣子明如玉質，涼薄易碎，得真不似凡世間的人，極極。

朱明熾低頭繼續親吻的耳垂，但這時候趙長寧已經回過神了，更加掙扎起來。

朱明熾本有些按捺不住念，但又不想再強于。才放開說：“罷了，起來吧。”

趙長寧隨之坐起來。睫微，仍然手腳發，覺得這個男人當真心思叵測，方才不是還好生說這話，突然就了現在的景。這時候外面的雨略小了一些，馬車終于再度出發了。

剛才還熱鬧的廟會轉眼就散了，只剩下幾個屋檐下賣燈的還在。

趙長寧不想面對他，就看著外面的花燈。

不想馬車漸漸又停了下來，朱明熾人過來吩咐了幾句，聲音很低。趙長寧原以為他是吩咐了什麼正事，結果過一會兒，有個侍衛挑著一盞花燈過來了，朱明熾接過來遞給：“見你瞧得目不轉睛的，這個給你帶回去。”

哪里瞧得目不轉睛了，只是不想看他罷了。

帝王遞過一盞燈給你，接還是不接？趙長寧長久沒接，看朱明熾眉微挑，還是接了過來道：“謝陛下。”

一細細的竹篾，用紅線挑著個掌大的燈籠，下面用紙扎了蓮花座。非常巧。

長路漫漫，這盞燈將馬車照得和明暖。

長寧本自己有打算，帝王無，若有權勢的一天，便足以自保。只是趙長寧看著手里的燈，想起方才雨夜突如其來的吻，眼睛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