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寧向朱明熾匯報京城的案件。一一道來， 不用參看卷宗， 條理清晰。

朱明熾靠在龍椅上， 有意刁難一下， 淡淡道：“最近原詹事府詹事顧嚴因貪墨下獄， 其黨羽甚多，朕想深挖下去。此事由趙大人負責，趙大人以為如何？”

朱明熾想讓查太子黨！

當初擁護太子的人不，朱明熾無意一一追查。只是一些太子黨心腹， 朱明熾是不會放過的。

詹事府詹事、禮部侍郎杜皆已下獄。剩下的都是昔日與趙長寧好的一群人，有時候在東宮看到， 還要寒暄幾句，對甚是友好。至于詹事府詹事顧嚴所謂的貪墨之罪， 不過是別人見風使舵，有意嫁禍而已。朱明熾卻仿佛不知道， 順水推舟將其關了刑部大牢。

趙長寧就道：“微臣以為陛下有仁君之德，堯舜禹之風。對于賢臣忠臣絕不會因私人恩怨而定罪。”的語氣可以算得上是和緩了， “顧大人貪墨一事， 雖犯了罪， 卻罪不至死。更何況顧大人年事頗高， 從不與下屬結。黨羽之說定是有小人無中生有，污了陛下圣耳。”

趙長寧先一頂高帽扣到朱明熾頭上，讓他下不來。再一口咬定黨羽之說是小人所言，如果朱明熾說他信了，那不了聽信讒言的昏君了。

果然是一張好厲的。

朱明熾眼睛一瞇，角出一笑容。

朱明熾的聲音不疾不徐：“趙大人一口咬定是小人所言，可知給朕進言的是誰？”

“是都察院僉都史周承禮。”

趙長寧聽到這里微抿。那些人本就無辜，朱明熾不過是鏟除異己罷了。當年這些人可是趁機削他軍權，侮辱于他。當時的朱明熾沉默忍，如今大權在握，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了。

既然是七叔說的，趙長寧也不能拆七叔的臺，否則豈不是說七叔是小人之輩了。

趙長寧心里一嘆，若能想辦法會盡量想，但是現在位置不正，不敢跟朱明熾真正的玩兒心眼……也只有微攏袖子，低聲道：“既是周大人所言，微臣恐怕為了避嫌，就不能親自審理此案了。往陛下另托旁人審理。”

朱明熾喝茶不語，殿間只余茶杯輕磕，他坐在殿上，坐姿很隨意，倒是英武不凡，龍章姿，畢竟也是負正宗的皇室統。隨后他一笑：“朕自然信得過趙大人，顧嚴一案就給你審理了。趙大人再推拒，那便是抗旨不尊了。”朱明熾直接下了命令，不容趙長寧再拒絕。

趙長寧牙關一咬，半晌沒有說話。朱明熾就是有意刁難，才把這件事給去理，讓看著太子黨一個個喪于手。既然他讓自己查，那邊查吧！說不定從這里經手這些人還些苦，不過是得頂著些忘恩負義的罵名而已，名聲又有什麼要的。

“既為陛下的旨意，那微臣接旨。”

朱明熾抬頭一看。卻看到的鼻尖上有一個紅點，白玉一樣的，故越發顯得紅點醒目。

還真的是被水牢里的蚊子咬了。不知道出門之前有沒有瞧過鏡子。

看著頗有些好笑，又覺得好玩，方才腹間那點熱就散去了。

他又繼續批折子，但是沒讓退下去，趙長寧就站在殿，盯著日漸漸地被拉長，變斜，將窗欞的雕花的樣子，清晰地投在地板上。想起了被關在宗人府的朱明熙，朱明熾不許任何人去探視，也沒有封藩。上次見他還是登基大典的時候，他被準許從宗人府出來觀禮，只見是瘦了很多，但仍然溫和地微笑，似乎這一切都如常。

邊最信任的人反水，他一定很痛苦。長寧想起他溫和地跟說‘知己來日方長’的樣子。

朱明熙從側經過的時候，一句話沒跟說。趙長寧也什麼都沒說，站得筆直由他走過去了。但一切沒有說出來的大家都明白。

趙長寧又看向朱明熾，看到朱明熙的時候，他的表也是如常的，甚至帶著一微笑。仿佛監弟弟，遲遲拖著不分藩的人不是他。斬殺不聽話大臣的不是他。此事夕的金映照著他的側臉，凌厲的刀疤，英俊的側臉，卻因為袞冕龍袍而顯得尊貴。

誰也沒料到朱明熾也是會治國的，謀詭計也是一把好手。把行軍的風格帶到行政里來，雷厲風行，殺伐果斷。

眼看著日頭落到了屋脊上，天近晚。朱明熾放下了筆，了腕，他接連看一下午了。

趙長寧就道：“陛下若無別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朱明熾卻看了一眼，淡淡道：“……有事。”趙長寧不語，朱明熾了劉胡吩咐。“傳膳吧。”

乾清宮西暖閣，布置金楠卷葉紋嵌白玉方桌，嵌琺瑯的繡墩，鎏金燭臺。八扇的雙面百鳥朝繡屏風將室隔開，十分的奢華。

太監們輕手輕腳的上菜，傳菜遞三遍，揭開銀盞，或是香氣四溢的燒鵝，糟鵝掌，燴驢，香烤羊，主食是一盞紅豆飯，甜點又是宮里有名的佛菠蘿、云子麻葉，紅豆酪小塊，灑了糖霜，用戧金盒裝著，致異常。

朱明熾吃飯是一句話不說，侍們就更不敢說話了，東暖閣里一片安靜。

趙長寧站在旁邊伺候他吃飯，朱明熾要求的，給他布菜。既然是君主的要求，趙長寧也只能照做。

西暖閣很冷清，雖然是滿桌子的菜肴，但未必就有胃口。

趙長寧布菜，便給他夾的是素。杏仁豆腐，金針拌王瓜，熗豆芽雪菜，不知道布菜的規矩，壘得跟小山一樣高。趙長寧覺得朱明熾長得這麼高大，必定也很能吃，而不夾菜純粹是因為菜放得遠，筷子不方便。

旁邊伺候的太監看到壘小山的菜，額頭冒冷汗，但又不敢開口說話。沒見皇上也一言不發地吃著麼，皇上都沒說什麼，他們能怎麼說。

終于有道蕓豆燉鴿蛋火離得近些，趙長寧換了勺，為帝王盛了只鴿蛋，堆在了碗的尖尖上，說道：“……陛下多吃些，可要再添碗飯？”

朱明熾角微，終于是忍不下去：“給朕坐下來。”

“微臣不敢。”趙長寧道。

朱明熾看：“……抗旨不遵就敢了？”

趙長寧還是坐了下來。

旁邊有宮人專門給皇上布菜，看到趙大人坐下來，掩飾不住的驚訝。在乾清宮近伺候皇帝的侍，足有四十多個。劉胡已經他們過去叮囑過數次了，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去外面嚼舌頭子，不然被打死都是活該的！

所以一個個的閉，半個聲都不愿意出，只當自己是個不會氣兒的。

一盞紅豆飯在趙長寧面前揭開，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

趙長寧是自小食不言寢不語的教誨，吃飯是一個字都不多說的。不過一起吃飯的總是母親竇氏，或者妹妹玉嬋，兩個人總是熱鬧地纏著說話。要是跟趙老太爺一起吃飯，老爺子總是頗有興趣地跟討論場的事，總之絕不會冷場。家里雖然糟心事多，玉嬋妹妹就是頭一個糟心的，但卻很熱鬧。宮里大概無論如何都不能比的。

與朱明熾進膳，更是絕對的安靜。首先趙長寧不會在朱明熾面前說什麼，朱明熾又是鋸葫蘆，更不說話了。不過兩個人吃飯，總是比一個人香些。宮里的伙食味道的確不錯，趙長寧本以為自己會難以下咽，竟然還是吃了小半盞紅豆飯。

而且面前的一道珍珠魚湯圓鮮可口，爽彈牙，吃了好些。

朱明熾抬頭一看，微微抬手。不一會兒，另一盤魚湯圓放在了趙長寧面前，還配了一碟牛豆醬。

趙長寧看到湯圓端到面前，抬頭一眼，朱明熾碗里的山已經見底了，他果然還是能吃的，不過沒有聲音罷了。

這時候朱明熾突然開口道：“新任大理寺卿董耘如何？”

問的上司？趙長寧看了帝王一眼，他正在喝湯，面容平靜看不出緒。此人原來就心思難測，當了皇帝就越發的不顯了。就模棱兩可地說：“微臣不敢妄議。”

大理寺卿是的上司，皇帝則是頂頭上司，跟頂頭上司議論上司是絕對的大忌。

朱明熾角一扯：“不敢妄議？朕讓你議呢？”

“若要微臣說的話，寺卿大人頗為嚴謹認真，是微臣不及的。”趙長寧就淡淡地道，別的只字不提。

朱明熾不知道想了什麼，抬手招旁邊的人：“……撤了吧。”

他站起往走去。的太監一愣，很快跟了上去。趙長寧以為自己就能退下了，但朱明熾畢竟沒有發話，就不敢先走。在西暖閣靜坐了一會兒，想著朱明熾究竟是對誰不滿，就針對的審問，免得傷及無辜。

不一會兒看到個穿長袍革帶的太監出來，本以為是朱明熾終于發話，讓離開了，誰知道誰知道伺候的太監卻行了禮道：“……趙大人，皇上宣您進去。”

趙長寧的心便突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