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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 九十九【干大事】

费纯来到武兴镇,为赵瀚缓解了人才缺口。

陈茂生虽然识文断字,但统计钱粮真的够呛,事务繁忙也没时间学习算术。

本地居民,当然有能写会算的,却无法让赵瀚放心,之前清丈土地就有好几个乱来。

搞得钱粮事务,只能让庞春来兼理。

费纯一来,立即得到重用,任武兴镇户科科长,兼任团勇营后勤

他暂时也没有别的事做,就是给镇公所的吏发工资,顺便负责团勇营训练期间的后勤。

一切草创,缺部门,缺人才,今后慢慢完善。

赵瀚每天忙着训练士卒,并派人划船去下游,探听兵的军事动向。

左等右等,屁事没有,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庐陵县只有不到六十个都,赵瀚一下占了两个都,知县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转眼进五月,稻子都开始穗了,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反而是河对岸的簧坝村,下游的茅田村、银坑村、平阳村,北边的上坊村、乾上村,这些村落的士绅被搞得风声鹤唳。

原因很简单,武兴镇的黄姓太多,同姓之间不能通婚,因此常娶隔壁村的人。

如今分了土地不说,赵瀚还发放了粮食。就有媳妇悄悄回娘家,带几斤陈米救济娘家人,顺便把武兴镇的变化散播出去。

方圆好几个村落,佃户们蠢蠢动,地主们如履薄冰,纷纷派人去县城告状。

……

“镇长,”陈茂生突然前来汇报,“河对岸的采石场,被簧坝村的左姓地主霸占了。”

赵瀚笑道:“倒是会挑时候。”

陈茂生又说:“那个采石场,应该算本镇的公产,许多百姓都希出兵夺回来。”

“等收了稻子之后再说。”赵瀚没有否定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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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是陡峭山坡,其实算簧坝村的地盘。只因黄家人多势众,十几年前强行占有,把对岸的一片山林给抢了。

如今,几位黄老爷已完蛋,采石场一直空置着,簧坝村的左老爷就想着收回。

想法也是奇葩的,把赵瀚当强夺黄氏族产的匪寇,而且认为赵瀚不敢轻易过河动武。

赵瀚还真的暂时没空,兵迟迟不见踪影,农忙时节又快到来,只能先放杂兵们回家。他正好出时间,结合实,编写大同会的会章。

顺便改编《白》,让陈茂生负责排练,等收割水稻之后进行公演。

将陈茂生打发走,赵瀚开始提笔写会章。

开篇的总章,引用《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有所长……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考虑底层出的会员看不懂,赵瀚又把这段翻译大白话。

接下来是细目——

第一,年满十五岁的华夏子民,承认大同会的纲领和章程,愿意执行大同会的决议、接大同会的领导,就可以申请加大同会。

第二,大同会之会员,不拿俸禄,需会费。

第三,大同会之会员,以实现天下大同为己任,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

第四……

“愿意加吗?”赵瀚把写好的会章递过去。

费如鹤认真看完全部内容,挠头说:“大同会所到之,都像武兴镇这样分田分产?”

赵瀚笑道:“你是想问,如果我打到铅山县,怎么理费家吧?”

“对,就是这个。”费如鹤点头道。

赵瀚早就想好了:“便拿你家来举例。第一,必须分户口,你家里的人太多,二叔、三叔得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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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分门别户?”费如鹤打断道。

赵瀚回答说:“避免地方宗族尾大不掉。”

费如鹤道:“你继续。”

赵瀚又说:“第二,费家的店铺、造纸坊和炒茶坊,可以全部保留下来。但是,不得使用家奴做工,必须撕毁卖契,改为雇佣契约。你家里的奴仆,也必须改为雇佣契约。可签三年五年,但最多只能签五年。契约期满,可以续约,若佣工不愿续约,不得阻拦其离开。”

“契约期没满,佣工就要走呢?”费如鹤问道。

赵瀚解释说:“你们可以报,让佣工赔偿违约金。违约金有限制,不得超出佣工的承能力。”

费如鹤点头道:“明白,你继续说。”

赵瀚又说道:“第三,你家里的土地,按户籍人口来算,每人只能保留两百亩。剩下的全部没收……”

“你疯了!”

费如鹤猛然站起,指着赵瀚说:“你这样搞,得不了天下,士绅大族会恨死你!”

“你听我说完,”赵瀚笑道,“如果愿意主动捐献土地,那么剩下的土地,十年之内免收田赋,二十年内田赋减半。每人保留两百亩地,够你们吃穿用度了,更何况还有店铺、造纸坊和炒茶坊。”

费如鹤怒气稍微消减,连连摇头:“瀚哥儿,你这样真不行。我是无所谓的,我又不贪图。可别的士绅子弟呢?就拿费如饴来说,他在苏州花钱如流水,一件奇装异服就价值百金。你若杀到铅山县,他必然招募乡勇跟你打仗!”

“唉,大明要亡了,你知道吗?”

赵瀚叹息道:“陕西、山西二省民乱,朝廷清剿几年,农民军越剿越多。福建、广东、江西、湖广,也接连发民乱,闽西、赣南现在还没平。北直、山东、河南的白莲教,剿而复生,除之不尽。辽东又被鞑子占了,年年叩关。朝廷没钱,增赋加税,而今只有辽饷,以后怕要征剿饷。你觉得,是不是到王朝末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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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如鹤默然。

赵瀚继续说:“如今的江西,只差一场大灾,到时必定烽烟四起。你知道民乱是甚样子吗?让我来打天下,还给你每人留二百亩地,还给你留店铺和工坊。遇到其他农民起事,怕不直接把你家抢了!”

费如鹤依旧不说话。

赵瀚继续说道:“南赣那边的田兵,只让地主出三土地,剩下的减租减息。他们算是有的克制,你知道山西、陕西是甚鬼样吗?”

费如鹤扭头着窗外,似乎不愿多看赵瀚一眼。

赵瀚说道:“山西、陕西二省,农民军所过之,士绅大族无一幸免。他们倒是不要土地,却要抄家灭族,把钱粮给抢,把家奴、佃户、平民全部裹挟从军。就像蝗虫一样,越滚越多,吃完一个县,再去下个州,过境之后几白地!”

费如鹤终于动容,可能是联想到自家遇到这种况。

赵瀚朝外面一指:“我在武兴镇闹一场,周围几个村,佃户全都蠢蠢动。你信不信,只要我放出一点风声,他们自己就杀地主起事了。为何会这样?你敢不敢回答?”

费如鹤只能着头皮解释:“这里跟铅山县不一样,铅山县更富裕,这里太穷了!”

赵瀚冷笑:“对于贫苦百姓而言,铅山县的富裕,只是他们能勉强活命。我说过了,铅山县只差一场大灾!为何如此局面?士绅侵占土地太多,对佃户的盘剥已至极限!”

费如鹤辩解道:“我家可没把佃户往死里,便是我爷爷,也是要面子的,田租收得非常低了。”

“你家收得低?费氏族长呢?那死老头收得可重了!”赵瀚冷笑道,“一旦农民起事,管你家的租子低不低,把你整个费氏都洗劫了再说。我再问你,费家的土地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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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如鹤回答:“做生意赚钱,买来的。”

“你自己信吗?”赵瀚讥讽道,“两百年前,费氏不过偏居横林一隅,便是做生意起家之后,撑死了也只有上千亩地。如今,费氏各宗的土地加起来,至有几十万亩吧?都是正买来的?费氏各宗,哪家没放高利贷?包括你家!”

费如鹤无言以对。

高利贷属于地主的大杀,自耕农遇到困难,只能借高利贷度过危机。借了又还不起,那就得咬牙卖地,土地渐渐向大地主集中。

费如鹤突然质问道:“你分土地给农民,就能天下大同?就算所有士绅都听话,把土地给朝廷置,再由朝廷分配给百姓,还止土地买卖流转。可百年之后呢,两百年之后呢,天下人越来越多,哪有土地继续拿出来分?”

“能有两百年的天下太平不好吗?”赵瀚说道。

费如鹤冷笑:“那是强夺士绅土地,换来的两百年太平!士绅何辜?”

“士绅何辜?”赵瀚猛拍桌子,“天下哪个士绅,敢问心无愧说出这句话!”

费如鹤言又止,无力反驳此问。他一向表现得很莽,今天说这么多,已算超常发挥了。

这家伙并不蠢,只是常缺筋而已,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跟他爹一个样子,费映环也没心没肺,脑子其实聪明得有些可怕。

赵瀚又说道:“统一天下之后,咱们可以开工厂,把货卖到海外,赚那些异国番邦的钱。粮食不够,就多多推种番薯、苞谷。若土地不够分了,也可以海外移民,只要朝廷不乱套,总是有办法可想的。”

“容我再想想。”费如鹤心烦意乱。

“嗙!”

赵瀚猛拍桌子:“你口口声声,说要做甚大事。可事到临头,却小家子气。我要的是天下,你只顾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你像什么能干大事的样子?老子今后打下安南,赏你几万亩地又有何难?天下都有了,你还怕没地吗?钓鱼都要有鱼饵,你鱼饵也不挂,是想做姜太公?”

费如鹤豁然开朗,是啊,天下都有了,还怕没有土地?

赵瀚又说:“干大事不惜,死都不怕,却怕自家的地没了?费如鹤,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不是乡下目短浅的土财主!”

“哐!”

费如鹤面红耳赤,一脚把凳子踹翻,拍桌子说:“老子便豁出去了,不要命,不要钱,不要地,就是要干大事!”

扯尼玛半天,还是“干大事”三个字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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