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墨微微頷首，四平八穩地回了句：“您好。”

這老族長竟也不覺得被一個年輕人冒犯，笑容依舊和藹：“聽老五他們說，你是林家的？”

林書墨只笑笑，并不答。

但就是這勁勁兒的“二代”氣質，徹底打消了對方心中的懷疑。

他繼續道：“說起來我還是林老帶過的兵呢，早些年伍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任總指揮了……古人說，學子都是天子門生，那我們這樣的兵，也算他老人家的弟子了……”

沒關系，就攀，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林書墨都得敬他是個人才。

“……書墨啊，麻煩你回京的時候，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好！有機會，一定來我們陸河做客！”

林書墨不置可否。

老爺子日理萬機，別說這人本掛不上號，就是掛得上號、得出名字的人，問好都問不過來，又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苗苗看著這樣的林書墨，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倨傲，矜驕，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兩人這番互，看得苗苗想笑，可落在一旁五嬸眼中，除了驚，就是呆。

不是……

老族長怎麼對苗男朋友這麼客氣？

還有那什麼……林老？是誰？

大院兒……是想的那個意思嗎？

就在還于怔愣中時，丈夫突然朝這邊看了一眼，接著猛地站起來，離開座位，朝走來。

五嬸以為丈夫是來找的，剛準備開口，卻見丈夫跟老族長站到一起，滿臉含笑地看向林書墨。

五嬸太了解自己丈夫了，那笑容里分明就是諂和討好！

“林公子也來了？！真是稀客啊！咱們何家祠堂算是蓬蓽生輝了。”

林書墨記得這個人，當初何爸住院，上門苗苗的人里就有他。

“客氣了。”林公子不咸不淡地扯了扯角，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

老族長看了眼苗苗，突然提議：“書墨啊，你第一次來祭祖，要不要進去里面拜拜？反正將來都是一家人。”

此話一出，五叔和五嬸震驚地瞪大雙眼。

“族長他可是外姓人——”五嬸口而出。

“什麼外姓人，姓人？未來娶了苗，跟咱們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怎麼不可以拜？”

林書墨淡淡道：“五嬸說得對，我一個外姓人，哪有資格進祠堂？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除非……”

老族長咽了咽口水：“除非什麼？”

“除非有個姓人，領著我一起進去。”

五叔殷勤道：“這簡單！我領你進去唄！”

五嬸簡直不可思議，還記得剛嫁進來那年，提出想進去拜一拜祖宗，結果被丈夫罵得狗淋頭。

如今，丈夫居然主邀請一個外人？

憑什麼？

然而這等“殊榮”卻并未打林書墨，他沒理會五叔，只似笑非笑地看了老族長一眼。

那笑里，藏著太多意味了。

老族長活了大半輩子，又曾在縣政府工作過，覺悟自然比普通人高。

只見他微微一笑：“要不這樣吧，書墨是苗的男朋友，就讓苗領他進去吧。可以嗎，苗？”

苗苗一愣。

五嬸更是覺得天都塌了。

先同意一個外姓人進去，現在又說苗苗這個孩兒也能進？

這種覺就像……

站在遠、不敢靠近，只能遙遙信奉的那座神山，忽然有天風吹散了半山腰繚繞的云霧，出了真面目——

神山并不神圣。

山也不是山，只是一座小土堆。

……

苗苗和林書墨對著祖宗牌位三拜三叩，最后再各自點上一炷香，好。

第一次進來里面，忍不住四下張，好奇打量。

林書墨：“看出什麼名堂了嗎？”

苗苗：“原來長這樣……其實，也沒什麼稀奇。”

“看吧，有些東西得到了，就不向往了。”

苗苗倏地轉頭：“幾個意思？”

林書墨：“？？？”

“你說東西，還是說人呢？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你怎麼……”

“嗯哼？”

“怎麼還對號座了？”

“反正你就是這個意思。”

林書墨正：“我，對著何家列祖列宗發誓，絕對沒有這種想法。”

“喂——別對著牌位發誓啊，會應驗的！”苗苗趕把他的手給拽下來，“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林書墨卻說：“我沒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

苗苗：“……”

此時，剛忙完，路過祠堂大門的何民燊和秦慧茹只一眼就亞麻呆住。

秦慧茹看了眼守在門口的老族長，連忙道歉：“對不起太叔公，兩個小孩兒不懂事，我馬上把他們揪出來……不是，我的意思是，讓阿燊把他們給揪出來！”

何民燊也反應過來：“是是是！我現在就去——”

“等一下！”

“？”

老族長：“揪什麼揪？你看書墨，多尊重，多敬畏啊，我何家有龍氣保佑，何愁不繁榮昌盛、子孫繁茂？”

說著，看向何民燊，眼中滿是贊賞：“阿燊，整個何家就你最有眼！這個婿找得好，找得妙，比你生十個兒子都頂用！”

何民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顯然兩人能進祠堂是族長點頭同意的。

他松了口氣的同時，轉頭去看妻子。

卻見秦慧茹看著祠堂大門，又或是在看大門那對說悄悄話的小兒，眼中霎時盈滿淚水。

似是慨，又像……釋然。

五嬸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酸溜溜說道：“阿茹，你可真有福氣！生個兒，還會掐尖，愣是把最好、最驕、最貴氣的那個尖兒給掐到手了。”

秦慧茹眨眨眼，退眼中的淚意，轉頭笑道：“是啊。我也不知道點解我這麼會生，你看，苗苗既是咱們何家唯一的名牌大學生加研究生，如今又找了個方方面面都優秀到極點的男朋友，你說這……”

“唉，有時候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跟生兒生沒關系。有些人，生再多兒子，也比不上人家一個兒，你說是吧，弟妹？”

五嬸：“……”

不得了！這尾要翹上天了！

秦慧茹：活了半輩子，頭一回揚眉吐氣，還不準我翹一翹尾？就上天了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