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的點從夜中緩緩落下。

一粒淡青，一粒蒼黃，一粒紅，一粒丹紅。

彷彿四隻簇擁在一起的燈火蟲，又像是四顆從遙遠深空墜落的星星。似緩實疾，只是一眨眼，便從那比雲還高的地方落在克勞利家老宅的上空。

類似這種老牌巫師家族的宅子，即便廢棄已久，也是有強大守護魔法存在的。但它們在那四星芒落下時，好像不存在，任憑星芒們穿破重重關隘，出現在老宅深。

沒有驚宅子里任何人。

包括那位蓬頭歷齒，鶴髮皮的老巫師。不過，也只有他，在那幾粒星芒落下的當兒，心來，向窗外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瑰麗。

「——草。」

老巫師吐出了自己的言。

淡青的咒最先亮起，彷彿一個膨脹了無數倍的球，將克勞利家的老宅整個兒包裹在其中，從聳立在魔法節點上高達數十米的法師塔，到地下數十米深的四級實驗室，甚至沒有過牆角間的任何一隻螞蟻。

這顆球在夜幕下宛如呼吸般，微微抖了一瞬后，倏然消失。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座原本彷彿巨般沉默蹲坐在這片曠野上的古堡老宅。

沒有驚人的天象，沒有裂的聲響，也沒有劇烈翻滾的魔力，整座宅邸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從概念的角度消失的一乾二淨。只有十多公裡外的牧羊人，了自己的眼睛，裹上的羊皮大氅，懷疑今晚酒喝多，花了眼。

淡青咒之後，是那粒紅的咒。

事實上，它與那粒淡青是一齊綻放的，只不過淡青的咒作用在了現實維度，而紅咒則綻放在虛維的層面。

這個世界，每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在虛維層面都有一個相應的倒影，很多巫師認為它們就是靈魂力量的源，但維度派巫師卻認為它們只不過是魔力對現實的映——就像下的石頭會有影子一樣——絕大部分況下，這道匿在虛維層面的倒影不會對現實做出任何反應。

「——但也有極小的可能出現意外。」

高空之上，憑風而立的年輕傳奇向下看了一眼，對旁的影子貓解釋道：「有的魔法實驗觀測到，當現實中的某些存在驟然消失的時候，它們存在的概念短時間無法代償，會溢進虛維的層面，讓『石頭的影子』活過來，為一塊新的石頭。當然，與舊石頭相比，因為本源先天不足，這塊新石頭存在的形式與真正的石頭稍稍有點不同……有一些老式的復活魔法就是基於這個原理構建的。」

「幽靈石頭？」影子貓扯了扯耳朵，覺很不好。

「唔……差不多，有點兒那個意思。」鄭清非常勉強的點了點頭：「你知道，我魔法理論水平也不高，解釋不清這麼複雜的概念，你意會一下就好。」

影子貓重重的打了個響鼻。

「難怪你剛剛敢說出那樣的話。」它咕噥著——確實，一個被從實維與虛維層面同時抹除的概念，不存在從地獄里復活的可能了。

停了停，它歪著頭看向年輕的傳奇：「那剩下的兩道呢？這地方被抹的這麼徹底，難道你還要把它再恢復后重新炸一遍？」

雖然它不喜歡那些狗狗祟祟的傢伙，但也不至於此。

「剩下兩道啊——」

鄭清籠著手，看著下面空曠的大地，目無焦距，語氣帶了一惆悵：「我記得有書上說，每個人都會死三次：一次是生意義的死亡；一次是社會意義的死亡；還有一次，則是最後一個記得你存在的人也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麼你與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這座老宅也是一樣。

我從現實層面抹除它，是它理意義上的死亡；我從虛維層面抹除它，是它概念意義上的死亡；最後的兩道咒，一道是去抹除它存在的記憶，另一道則是用來彌補與恢復這片被維度實驗傷害過的時空。」

「你人還怪好嘞。」黃花貍怪氣的哼了一聲。

「什麼『抹除它存在的記憶』？」影子貓到一不可思議：「你是說你順著時間線清理這座老宅子了？這怎麼可能？你不過是個旁門傳奇！」

「他當然沒那個技巧了，真正出力的人是我！」黃花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氣哼哼道。

「——倒也沒有把時間線克勞利家這老宅全抹掉的意思。我們又不是古老者，哪有那種能量啊。」

年輕的傳奇笑呵呵糾正了影子貓的猜測：「就是給過去丟了一塊石頭，告訴他們不要搞事……」

說話間，一人兩貓的影漸漸消散在深沉的夜中。

而曠野中，在被克勞利家廢棄一百多年後，這座原本在社會意義上已經死亡的宅邸終於等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或者說宿命。

……

……

一百多年前。

克勞利家的老巫師看著那座被咒相的餘波摧毀的法師塔，表非常難看。幾秒之前，一點咒突然落在了法師塔上，被激活的家族守護法陣瞬間幹了積攢了幾十年的魔力做出反應，卻也在劇烈的魔力作用下變了斷壁殘垣。

「——這個宅子不能要了。」

老巫師沉著臉，語氣顯得十分惱火：「查，從上到下給我查一遍，看看家裡哪個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膽，可能做出招惹傳奇的勾當……」

「有沒有可能是那些妖魔的手段？」

「妖魔？哪家妖魔能用出校長邊那隻花貓的魔力？這不是戰爭，而是一個警告。一個過時間線的警告！」克勞利家的老巫師帶著幾分慶幸：「不過想來麻煩應該不大，不然捋著時間線過來的就不是那隻貓了……」

……

……

一百多年後。

克勞利家的老巫師抱著懷裡的水晶球，看著自家突然消失的老宅，表有些複雜。在把宅子借給幾位同伴之前，他從未想過，那個塵封在記憶里上百年的警告，過漫長的時間線后，依然落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