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早已知曉天下地脈互相貫通,自昆侖山下不凍神泉出發,伏延萬里,直通江海,這個口顯然也是地脈的口之一。遁地脈,莫說逃出長安城,走出千里都有可能。
獨孤問和葛如亮、獨孤楚夫人有三人,江朔和獨孤湘卻只有兩人,兩人如何攜著三人離去,裴旻如同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道:“在下面等你們。”
江朔自然知道“”指的是誰,略一猶豫,便一手攙著獨孤問,一手扶著葛如亮,率先走中,湘兒扶著阿娘隨其后。
的瞬間,江朔回頭看到裴旻在榻上坐著一不,他忍不住問道:“裴將軍你不走麼?”
裴旻轉頭對他微微一笑,道:“主無需掛懷,我自有之計。”
他一揮袖,江朔這才驚覺殿中門之人皆是面白無須,竟然都是太監,這些人先前抵擋箭雨之際,各個手了得,他們若一齊手,雖不一定能勝得了李歸仁這樣的頂尖高手,要護裴旻離去想來也并非難事。
那邊李歸仁似乎發現他們要走,發喊示警,形勢迫,江朔不及細想,一沒頭鉆中,后腳步聲響,是湘兒跟了下來,行不幾步,聽得隆隆聲響,當是裴旻放下來斷壟石之類的重閘,封閉了口。
隧道中立刻陷了一片黑暗,江朔和獨孤湘力均自不弱,氣流流,知前面并非死路,向下傾斜的厲害,二人攙扶著失去力的三人小心翼翼向前挪。
黑暗中江朔心緒難平,思忖到:難道那些太監都練了邊令誠一樣的邪門功夫,只是……為什麼裴旻招攬的都是太監?這門功夫只有太監能練嗎?珠兒呢,珠兒曾顯出和邊令誠十分相似的毒功夫……
正胡思想之際,忽見眼前一亮,下行隧已然到底,一條地下暗河淙淙流淌,不知所來不知所往,一黑一子挈著火炬等在河邊,正是李珠兒。
李珠兒也不說話,從江朔手中接過獨孤問,獨孤問力既失,便如尋常老翁無異,更兼中了一箭,失后更是虛弱,已無力反抗,氣息奄奄的被李珠兒扶著向水流來走去。
江朔和獨孤湘于昏暗中對視一眼,各自負起葛如亮和獨孤楚,跟上李珠兒的步伐,李珠兒雖只小步急趨,但力已自不弱,其速不亞奔馬。
三人各自負了一人,逆著地底暗河一路溯行,氣氛一時十分凝重,連往日里嘰嘰喳喳的獨孤湘也變得沉默起來,只是攙著娘親跟在最后面。
地下暗河并非只有一條,時不時有歧路出現,彎彎繞繞,江朔早已記不清來路,想必就算李歸仁等人打開斷壟石機關,追下來,此刻也決計找不到他們了。
李珠兒地脈中的路徑卻十分悉,在岔路口沒有毫的猶豫,看來并非第一次利用地脈暗道出長安城,如此在李珠兒的帶領下行了也不知是十幾里還是幾十里,忽聽水聲漸隆,接著眼前出現了一線亮,隨著水聲越來越大,那點也越來越大,終于眼前一闊,眾人鉆出了地下,原來卻是一條大河河岸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孔。
河岸高聳,孔卻在河岸的腰部,此刻已然夏,正是水期,河水漫至口,倒灌進來,才會在聽到水聲。
疑之下,江朔終于忍不住問道:“這是何?”
李珠兒言簡意賅地迸出兩個字:“渭水。”
江朔一驚,在地下竟然已走出這麼老遠,到了渭水河邊,他問道:“我們現在去哪兒?也不知崔、蘇二人有否平安險,去何尋他們。”
李珠兒回眸一笑,道:“溯之,你尊貴之,何須去找那兩人?來日他們自會來拜見你。”
李珠兒說這話時難得的語態溫,江朔卻覺悚然,忙道:“珠兒姊姊莫開玩笑。”
李珠兒轉回頭去,攙著獨孤問向岸上走去,背對江朔道:“溯之,你初知自己世,一時接不了也是人之常,不過有些事,想躲是躲不過的。”
江朔只覺頭干,噎得說不出話來,夏日里竟然出了一薄汗。忽覺有人了一下他的手,轉頭見獨孤湘正著他,他忽覺湘兒似乎變了個人一樣,眉目間秀氣中出一颯然英氣,越發出落得標致,卻也了的稚氣。
江朔這才驚覺,雖然朝夕相,卻好久沒有仔細看過湘兒了,仿佛的陪伴是自然而然之事,仿佛湘兒還是十五年前初識的年玩伴。然而經歷了這麼多之后,湘兒已經長大了,變得了。
今日忽然得知如此匪夷所思的真相,江朔心緒煩,方寸大,此刻的獨孤湘反到冷靜沉著得多,輕聲道:“朔哥,恐怕裴將軍還有后手,我們且跟著珠兒姊姊,見機行事。”
;江朔點點頭,激地握了一下湘兒,負起葛如亮走上河岸。
獨孤湘攙著阿娘,提縱幾下,來到李珠兒邊,嘻嘻一笑道:“珠兒姊姊,怎的要回長安城去麼?”
李珠兒已讓獨孤問坐在一塊石頭上,獨孤問方才中了一箭,此刻箭桿還在肩頭,李珠兒對著獨孤湘一手道:“借妹子的金牙匕一用。”
獨孤湘知要幫爺爺取出箭頭,也不多言,拔出匕首反轉過來到李珠兒手上,李珠兒接過匕首,輕輕一揮便削斷箭桿,接著匕尖一送一挑,已干凈利落地把獨孤問肩上的箭頭剜了出來。
鮮立刻涌了出來,李珠兒隨手將金牙匕擲還獨孤湘,手懷掏出金創藥撒在傷口上,同時出指急點獨孤問肩頭數。
獨孤問先前李珠兒給他療傷之際哼也未哼一聲,此刻只覺肩頭一陣寒意傳來,不打了個寒戰,低頭看肩頭如同覆了一層白霜,鮮已止。
獨孤問心中一驚——這小子何時學得如此寒的力?但畢竟李珠兒此舉救了他的命,獨孤問畢竟是江湖上名已久的宿耆,風度不失,對李珠兒頷首稱謝。
李珠兒卻不以為意,也不回禮,轉頭回答獨孤湘先前的問題:“獨孤妹子且看仔細了,這可不是回長安城的道路。”
這時眾人已上了河岸,向前去,日頭正懸在正前方,此刻早過了午時,日頭當在西面,獨孤湘驚呼道:“原來我們已經從下面穿過了渭水,此刻已經在渭水對岸了?”
李珠兒點點頭,扶著獨孤問繼續向西一路走去。
獨孤湘追上去,道:“好姊姊,這樣扶著人走多辛苦?不若你把明鹽的解藥給我爺爺他們分一分,讓他們自己走多好?”
江朔在后面聽了,心中搖頭,心想李珠兒怎會答應,卻不料李珠兒道:“妹子說的是。”說著手懷,掏出一個小瓷瓶,拋給獨孤湘。
江朔記得他們曾得過一個裝明鹽解藥的瓷瓶,確實是這個樣子的,只是里面的解藥早已用完,瓷瓶也不知所蹤了。
獨孤湘也頗為意外,接過瓷瓶,上半依著的葛如亮探手揭開瓶蓋,嗅了嗅,低聲道:“是解藥。”卻并沒有取出藥丸來吃。
獨孤湘不解道:“姊姊既然肯賜藥,當時又為什麼要對我耶耶他們使毒呢?”
李珠兒仿佛是被獨孤湘逗樂了,笑道:“不是你我給你解藥麼?怎的給了解藥又疑心有詐買的?”
這次獨孤湘很聰明地保持了沉默,李珠兒繼續道:“困住三位前輩只是為防巨子的全盤擘畫遇波折,如今溯之世之謎已被挑破,門自然不會為難三位前輩。”
說話的功夫,獨孤湘已喂三人服用了解藥,只是三人中毒有些時日,力沒有這麼快恢復,江朔他們仍然攙扶著三人前進。
如此又行了數十里,江朔只覺越行越是輕快,忽而手中一輕,葛如亮已然開他的手掌,獨自奔跑起來,葛如亮向江朔點點頭表示謝,移步向獨孤湘靠攏過去。
那邊獨孤湘和阿楚夫人早已相攜而行,阿楚夫人自當年于闐一別,已多年未見兒了,如今獨孤湘已是二十妙齡的郎了,看著眼神中滿是憐之意,葛如亮子沉穩,始終扮演嚴父的角,但心底對兒又何嘗不疼,獨孤湘也已多年未依偎在父母羽翼之下,今日被父母夾在中心,心中亦難得的安穩,他們三人相攜飛奔,雖不說話,卻心中懷暖意。
前面獨孤問力也已恢復,但他中的箭傷乃是外傷,雖得到及時的治療,但氣依然虛弱,仍由李珠兒扶著前行,江朔上前道:“爺爺,換我來負你吧?”
獨孤問卻嬉笑道:“一事不煩二主,小妮子扶著我走正好,溯之你現在長得太高大了,架著老叟我不舒服。”
江朔搖頭笑道:“爺爺,這會兒還開玩笑……”但見獨孤問還有心開玩笑,知他沒有大礙,心中也放心不。
其實獨孤問有意秤量李珠兒的武功,非但不提氣,反而使千金墜的法在李珠兒上,李珠兒也不說破,冷笑一聲,仍然無事一般托著獨孤問飛奔。
又走了一程,天漸暗,江朔注意到李珠兒一直帶著他們在野地里穿行,不知為何不走道,他忍不住問道:“珠兒,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里?”
這時正翻過一道矮山岡,李珠兒用手向前一指,道:“便是那邊。”
江朔只見一座小土城嵌在道中間,他認得這里。
是馬嵬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