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青葡萄

等那對兒椅夫妻走遠後, 阿吉湊到王妃耳邊，小聲道：“夫人，我覺得咱們二爺也可以多出來走走。”

惠王府的後花園就夠幽靜的, 竹院那地方簡直靜得瘆人，王爺整日悶在裏頭，氣能好才怪。

坐椅怎麽了，要麽命不好倒黴得了疾, 要麽戰場上廝殺無奈負傷，哪一樣都不丟人，正常人也不會去恥笑坐椅的病人。王爺年紀輕輕的，雖然廢了, 可他還有尊貴的份無盡的金銀，照樣可以過得舒舒坦坦惹人羨慕, 何苦把自己關在竹院？

姑娘若是沒嫁給王爺，阿吉不會為毫不相幹的惠王殿下心, 但姑娘做了惠王妃，阿吉就盼著惠王開懷度日長命百歲, 王爺過得好，自家姑娘才會跟著好。王爺真把自己憋出病再來個英年早逝, 姑娘就只剩個王妃的頭銜, 遇到麻煩了，王妃說話能有王爺管用？

姚黃嘆了口氣。

人心都是做的, 跟惠王在一起的時間越長, 惠王對越寬和，姚黃越想讓他恢複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活氣。

問題是，惠王幽居竹院，姚黃即便能把他請出來去逛園子去湖邊釣魚, 偌大的王府能靠近王爺的依然只有屈指可數的那麽幾個人，對激發王爺的活氣并無太大作用，而且絞盡腦陪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真的很辛苦。

一個連帝後的宮宴邀請都屢屢拒絕的王爺，連新娶的滿王妃也只能讓他在固定幾個晚上離開竹院的王爺，姚黃并不認為他會有心來這繁華的大街閑逛。

憑著這段時間的親以及對惠王的逐步了解，姚黃確實敢在王爺面前比較自在地說一些話做一些事了，但如果一件事說出來可能會引起惠王的不滿、抗拒甚至對的冷落，姚黃就不想去冒這個險。

游興一淡，姚黃提前回了王府。

下馬車的時候，瞧見曹公公、郭總管正將鄧師傅往外送，王妃一回來，三人又跟著王妃進去了。

鄧師傅帶著徒弟們忙活近一個月，今日一口氣送來了四把新椅，還在廳裏擺著。

跟惠王爺現在用的紫檀大椅相比，四把新椅看起來都很輕便。

第一把仍是紫檀用料，去掉了紫檀大椅前面的地平，只保留到腳踏的位置，椅椅面寬度、扶手部分就是正常的太師椅模樣。一整面的椅椅背依然做的很高，腰靠這側打磨得舒適，背面則用湛的雕工雕刻了兩條四爪蟠龍，象征著椅主人的尊貴份。

第二把椅與第一把非常相似，都是紫檀用料，但椅背改了普通太師椅椅背的高度，中間有腰靠，兩側與扶手間留空，如此又減了一部分木材重量。

兩把紫檀新椅上都有繁瑣的雕飾，按照鄧師傅的意思，惠王殿下進宮或赴宴做客時可用第一把，不出王府或出城散心時用第二把會更便宜。

第三把椅是一張榆木椅，與姚黃從鋪子裏買的那兩把相似，簡簡單單不做雕飾，只按照惠王殿下的高長將椅子略加改，腰靠那裏再多些適宜久靠的弧度，確保惠王爺坐起來更舒適。

鄧師傅：“草民想著，如果哪天王爺準備微服出行，用這把榆木的更能藏份。”

王妃不會無緣無故買兩把榆木椅，他多做一把榆木的指定沒錯。

曹公公與郭樞對了個眼神，王妃倒是常常微服出門，王爺大概這輩子都用不上了。

姚黃誇贊了鄧師傅的周到，看向第四把椅。

第四把椅是一張藤制椅，比榆木椅看起來還要清爽簡單，椅背與椅面由扁平的藤條細織通風氣，整個椅的框架弧度圓潤，做工也非常結實。

鄧師傅解釋道：“王妃先前提議給大增加手柄，草民暫且還沒想到合適的辦法，只能從減輕椅自的重量下功夫。如王妃所見，這把藤椅用料最輕，草民請人試過了，自推的話能比輕便的紫檀椅、榆木椅多推幾步，只是藤椅不如木椅結實，最好只在平地使用。”

姚黃早已清楚打造自推椅的難度，這才剛剛過去二十多天，又是鄧師傅集中力做這四把椅的時候，沒琢磨出來很正常。

“那個您慢慢來，這四把椅我已經非常滿意了，回去您那邊再多打兩套留著王府備用。”

鄧師傅：“是，這四把做得還是有些急了，草民再看看有沒有能改進的地方。”

姚黃郭樞帶鄧師傅去賬房拿一百兩賞錢，做椅子的工錢另算。

四把新椅，姚黃讓曹公公將兩把紫檀椅、一把藤椅送去竹院給惠王殿下過目，那把榆木的帶回了明安堂。

惠王爺的很長，姚黃坐到榆木椅上，雙腳本踩不到下方的腳踏。

榆木遠不如紫檀名貴，但鄧師傅打磨得好，椅扶手起來溜溜的，椅背靠起來也很舒服。

阿吉進來送茶，見王妃坐在椅上，好笑道：“您該不會要留著這把自己坐著玩吧？”

上次王妃便是跟著王爺一起坐椅回來的。

姚黃搖搖頭，在琢磨“惠王爺微服出游”這件事。當時鄧師傅只是隨口一提，姚黃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皇宮裏的貴人、皇宮外京城的皇親國戚以及衆多文武員都見過惠王殿下傷前的姿，王爺不願意出門，就是因為他不想見到這些曾經的人，不想在他們眼裏看到他并不想要的關心、憐惜、同甚至幸災樂禍，也不想被他們看到自己的難堪落魄。

那就去個誰也不認識惠王殿下的地方？

就像上午在街上遇到的坐椅的普通百姓，來來往往的行人沒一個認得他，因為不認識所以無需去攀談寒暄關心同，因為不認識所以也不在意這人是怎麽傷的，視線最多一掃而過，椅上的人只要習慣了，便也不會當回事。

凡事都有個習慣的過程，只要王爺能習慣坐椅行走于陌生人之間，那麽他也一定能習慣以坐于椅的姿態去面對昔日的人。

歇過晌，姚黃來郭樞，聊了半個多時辰才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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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姚黃又站在了竹院外，邀請惠王殿下一起游園。

飛泉跑去通傳，很快青靄就推著惠王出來了，坐的是今日鄧師傅送來的第二把紫檀椅，簡單輕便。

姚黃接過椅，一邊推著王爺往竹林外面走，一邊調侃道：“果然還是紫檀木跟王爺更搭，差不多的樣式，王爺坐在這把上面就比坐在先前的榆木椅上瞧著要英俊。”

英俊的惠王爺以沉默回應了王妃的贊詞。

姚黃：“另外兩把王爺都試了嗎？”

趙璲：“嗯，都很不錯，紫檀的留著進宮用，藤椅在室用。”

室鋪的是木板，每日被青靄、飛泉拭得幹幹淨淨，不會弄髒藤椅的大，推過後他簡單手便可。

新椅都是王妃的主意，趙璲偏頭看看，道：“讓你費心了。”

姚黃故意道：“王爺不用謝我，其實我都是為了自己，你之前用的大家夥太重了，一直推下去我怕把我的胳膊練得跟我哥哥的一樣壯結實。”

趙璲瞥眼自己的手臂：“你不喜歡令兄那樣的？”

姚黃對著他的腦頂吹氣：“我可以喜歡啊，關鍵是我真變那樣了，王爺還喜歡嗎？”

趙璲想，如果他能站起來，王妃是否還敢這般輒失禮。

經過菜圃，姚黃推著惠王爺轉了進去。

王府菜種撒得晚，百姓家的冬麥早就收了，王府這邊的麥苗才堪堪長到膝蓋高，倒是直接移了苗的紅薯爬了綠油油的一片田地。

北面的菜畦裏，小白菜正是的時候，姚黃笑道：“明天我來摘一些，晌午蒸鍋包子給王爺嘗嘗？”

趙璲道好。

香瓜田裏也是一片郁郁蔥蔥，有些長了青青的花苞。

最終，姚黃將椅停在了兩座葡萄架中間，葡萄藤也是移栽過來的，長得很好，已經掛上了一串串青的小葡萄，果子才小指指甲那麽大。

姚黃湊近一串葡萄使勁兒吸氣，一點果子香都還沒有，轉過來時對上惠王爺的視線，姚黃笑了：“我喜歡吃紫葡萄，王爺好像說過你青的紫的都吃？”

趙璲默認，其實吃不吃都行，他從來都是廚房送來什麽吃什麽。

姚黃沿著兩座葡萄架走了一圈，心為惠王爺挑了一個有中指指甲蓋那麽大的最大的青葡萄，彎下腰送到惠王爺面前，笑著看他：“這顆夠青夠大，王爺嘗嘗？”

惠王爺只是殘了，人沒傻，與王妃對視片刻，道：“你先。”

姚黃晃晃腦袋：“可我只喜歡吃紫葡萄啊。”

王妃烏潤的眸子裏全是戲謔與得意，趙璲看了一會兒，擡起手。

姚黃以為他要來拿青葡萄，惠王爺竟然握住的手腕將拉到了懷裏，新做的紫檀木椅沒那麽寬敞，便顯得不如大椅穩固，姚黃沒敢躲，本能地四張。

趙璲：“有人也看不到。”旁邊的葡萄藤夠濃。

這種語氣，姚黃紅了臉，低著腦袋道：“不吃就不吃，王爺別來。”

趙璲拿走手裏的青葡萄，再在姚黃瞥過來的視線中，很是隨意地將青葡萄放進了姚黃齊的腰。

姚黃：“……”

像一顆涼涼的小珠子滾了進去，姚黃下意識地想從外面攔住那顆葡萄。

趙璲扣住的手腕：“我來。”

姚黃得想跑，惠王殿下只讓扭了個便從後面勒的腰，另一手開始去找葡萄。

片刻之後，惠王爺靠近王妃紅紅的耳垂，淡淡道：“我喜歡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