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舞結束了。
“神”的無所不能就像是一場泡沫般的夢境,被刺破之後,冰冷的現實與痛苦重新籠罩陳伶……好消息是,他並不是什麽都沒有留下。
他救下了自己珍視之人的命。
橫七豎八的軀,倒在荒蕪的廢墟之上,他們的呼吸已經逐漸穩定,卻並未立刻蘇醒,而是依舊在昏迷狀態……
寧如玉,欒梅,聞人佑,末角……戲道古藏的師兄師姐們,都還好好的,這對陳伶而言就夠了。
前所未有的疲憊湧上陳伶的腦海,他踉蹌的轉子,正離開……
一個夢囈般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快殺了它……殺了嘲災……它太可怕了,它殺了太多人……”
“趁它現在還弱小……快殺了它……要不然就沒機會了……”
“嘲災不死……人類早晚都將滅亡……”
陳伶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回頭去,隻見昏迷中的書生臉蒼白無比,正像是做噩夢般喃喃自語。
嗚咽的寒風拂過界域廢墟,將戲袍吹的翻飛,那抹鮮豔的朱紅獨自站在大地之上,杏紅的眼眸沉默注視一切,說不清是破碎還是酸楚的緒,隨著耳墜的拂而蔓延……
陳伶的付出並無觀眾,世人隻會知曉嘲災滅世時的恐怖,但又有誰會記住,那個挽回一切的戲子陳伶?
“小師弟……該吃飯了……”
寧如玉的呢喃聲,含糊不清的在風中響起,“你怎麽隻拿了個盆啊……讓老五看到,他又該笑話你了……”
陳伶怔住了。
微風拂過陳伶的發梢,他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自嘲的搖了搖頭,整個人像是輕鬆了不,轉便往遠走去。
世人如何看他,與他何幹?
陳伶真正在乎的,隻有邊人罷了……
陳伶邁著蹣跚的步伐,穿過滿地的昏迷軀,徑直往某個方向走去。
祭神舞已經結束,陳伶按理說也可以休息,但他並沒有就這麽倒下……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些事,一定要弄清楚……
“咳咳……咳咳咳……”
陳伶一邊走,一邊劇烈的咳嗽著,他的形不自然的搖晃,像是下一刻便要跌倒在地般。
一旁的孫不眠等人見此,立刻便要過來扶住他,但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陳伶便在某片虛無前緩緩停下腳步。
陳伶深吸一口氣,目仿佛過虛無,向某個影……他微微躬行禮:
“弟子陳伶……拜見師傅。”
孫不眠等人頓時愣在原地。
一秒,兩秒,三秒……漫長的沉默後,虛無中一道簾帷被緩緩拉開。
一個影從中邁步而出,纖塵不染的紅戲袍在風中輕拂,明眸皓齒的年麵孔,就這麽出現在陳伶的眼前,神有些複雜。
“你是如何發現為師的?”紅王忍不住問道。
陳伶低垂著頭,沒有回答。
剛才他發祭神舞,進“神”的狀態之後,一切都在他的眼前無可遁形,他能看見在另一個空間的橋梁坍塌,自然也能看見那個始終藏匿在暗中,隔岸觀火的影。
“既然師傅一直都在……為什麽剛才那麽長時間,您都不出手?”
陳伶的反問,讓紅王眼眸微微瞇起。
“就算嘲災再強,師傅您打不贏它……但救下大師兄,應該不是難事吧?”
陳伶再度開口,他的聲音沙啞而苦,他不敢抬頭看紅王的眼睛,因為他擔心……擔心從師傅的眼中,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平靜與漠然。
紅王的上充滿了,他究竟有多強,就連陳伶這個弟子都不知道,就算嘲災是戲神道天敵,隻要紅王想,從它手裏救下寧如玉絕對不是什麽難事……甚至他還有辦法製嘲災,救走這裏的所有人。
但他卻什麽都沒做,從戰爭開始,就這麽藏在虛無中,像是局外人一樣觀察著一切……
或者說,像個冷漠的幕後棋手。
紅王長歎一口氣,他雙手背在後,平靜看著陳伶:
“老六,你想說什麽?”
“這一切,也在您的計劃之中嗎?”
陳伶忍不住了,他猛地抬起頭,雙眸盯著紅王的眼睛,“白銀之王盜走我的自我,讓嘲災失控……然後是您殺了他,讓我的意識回歸,開啟與嘲災的廝殺……
您放任大師兄和其他師兄師姐被嘲災屠殺,就是為了用他們的死來刺激我,讓我不顧一切的反抗嘲災,最終從它手裏奪回這的控製權……
您用所有人的命,來做了個一局……一個能讓嘲災這個戲神道天敵,更加‘聽話’的局,讓嘲災更加深陷在你的掌控之中的局……”
隨著陳伶的話音落下,空氣陷一片死寂。
這不是問詢,而是質問……
是戲道古藏的小師弟,對師傅的質問,是黃昏社紅心6,對紅王的質問。
孫不眠也好,趙乙也好,韓蒙也好……無論是不是黃昏社員,他們三人都在這一刻屏住呼吸,等待著紅王的回答。
看著陳伶那鋒銳而痛苦的目,紅王沉默許久,眼眸中的隨和逐漸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冬日湖泊般的平靜。
“沒錯。”紅王淡淡開口,“白銀之王是我故意放走的,寧如玉也是我故意放任他死亡的……若是你再晚一會,老二老三老四也會死。隻有他們死了,你才能破釜沉舟,真正開始掌控嘲災。”
紅王停頓片刻,指了指剛才陳伶跳祭神舞的地方:
“事實證明,為師是對的……你剛才,不就做的很好嗎?”
陳伶的臉瞬間煞白。
陳伶一直在看著紅王的眼睛,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很清楚,紅王說的是實話……
他右手抖著抬起,死死捂住口,在那裏一枚詛咒正在作痛,像是有人用力砸碎了陳伶的心,讓他空的腔絞痛至極。
“掌控嘲災……就那麽重要嗎?”陳伶咬牙關,沙啞問道。
“重要。”
紅王的回答毫不猶豫,
“掌控嘲災,比一切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