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檸坐在馬背上，這匹馬明顯是見的良駒，馱著兩個人依舊追風踏月一般速度極快，帶和慕夭直奔往前。

他們去的方向是海邊。

慕夭低聲說：“那里有船在等候，船上是你認識的人，檸檸可以去遼東尋你的人……你定有法子的。”

終究是他救出宮，沈檸頓了頓，問：“那你呢？”

他明顯是蕭南瑢的人，如今背叛蕭南瑢，以蕭南瑢的子，他怕是沒有活路了。

但他好歹是天心教教主，應該不至于走投無路。

可就在這時，沈檸卻忽然覺得背上一沉……慕夭居然往下到了后背上。

沈檸驀然皺眉，可也是這時，猛地察覺到慕夭的呼吸頻率不對勁。

“你傷了？”

回頭，就看到慕夭慘白如紙的側臉。

他艱難扯了扯角：“嗯……”

蕭南瑢太了解他，殺他不好殺，便拿沈檸當幌子……蕭南瑢知道，他便是死，也不肯沈檸出事的。

沈檸下意識要勒住馬韁停下來，卻被慕夭一只手制止，他的聲音已經有些輕飄飄的：“別耽擱時間，檸檸。”

沈檸心里忽然涌出些不太好的預……

很快，他們到了海邊。

這里不是大渡口，只是一淺灣，停靠了一艘不大的福船，等到他們靠近后，船上立刻出現幾道影，為首一人沈檸立刻認出來，是怒龍。

下一瞬，怒龍帶人上岸迎過來：“教主，王爺。”

便是兩人已經易容，可怒龍知道自家教主的本事，也能猜到另一個人是誰。

馬匹停下，沈檸忙說：“小心些，他傷了。”

話音未落，便覺后背一輕，慕夭竟是直接往下倒，然后被怒龍幾人連忙接住。

沈檸立刻翻下馬，正要查看慕夭傷勢，就聽到怒龍低呼了聲：“教主……”

也是這一瞬，沈檸看到了慕夭心口刺出來的一截箭尖……他被一箭穿心而過，卻哼都沒哼一聲，若非先前他力，沈檸甚至都不知道他傷了。

沈檸是醫生，知道，慕夭這樣的傷救不了了，他之所以能堅持這麼久，是因為那箭矢刺過后堵住了管……一旦拔出，頃刻間就會斃命。

而不拔箭，他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怒龍眼圈泛紅，咬了咬，然后拽著那幾個人避開到船上，留給慕夭與沈檸說話的聲音。

沈檸的心有些。

一個人因為即將死在面前……這是從未想過的形，有些怕了。

“你、你是天心教主，會很多異，你、你還有沒有辦法？”

沈檸語速很快：“你試一試，上次中箭墜下城墻你不是都活得好好的，你……你們不是還懂蠱，應該有法子的吧？”

“你試一試？”

沈檸心里恐慌，聲音也有些發。

慕夭騙過，算計過，也幫過……更重要的是知道他的一切，因此，這一刻的心愈發復雜難辨。

慕夭將沈檸的慌看在眼里，角緩緩翹起：“真好，檸檸不想讓我死的，對不對？所以，你也沒有那樣厭惡憎恨我，是不是？”

沈檸了，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要死的是慕夭，可他此刻卻居然在安沈檸：“別難過，檸檸，我與定王約定了的，我確保你的安全，他答應，在他掌權后，廢除奴役制，讓像我們一家的人們，都能像人一樣活著……如今，我做到了。”

“我還救了你，還有比這更完的結局嗎？”

慕夭笑著輕了口氣，輕聲說：“檸檸，我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有想要傷害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有很多人相信我，等著我去改變他們的命運，那些東西太沉重了，我別無選擇檸檸……”

“二皇子當初告訴我們，他會做一個寬仁勤政的明君，他會廢除奴制，會給像我、像我們一樣的奴役一條生路，再不讓人活得比畜生還低賤……”

慕夭嗤笑：“可他如今卻要將整個遼東送給外族，我差點了助紂為的爪牙和劊子手，屠戮和我一樣的卑賤者。”

“檸檸，我上次說的也是真心話，這個世界，該給你這樣好的人才是，定王也勉強可以吧，他比不上你。”

慕夭眼神已經有些渙散，卻依然在笑：“……這些年，我做了很多錯事，也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

“檸檸，別恨我，別討厭我了，行不行？”

沈檸知道他撐不住了……

他們做了許久的敵人，可這一瞬，卻滿心酸楚。

或許是看了太多人的無奈和不由己，亦或是知道他生的艱難活得痛苦……并不想看著這個人就這樣死去。

尤其還是為救而死。

慕夭低聲央求：“檸檸，別恨我了，行不行？”

沈檸眼圈紅了，點頭：“好……”

慕夭毫無的臉上出堪稱艷麗的笑容，他輕了口氣說：“真好。”

“檸檸，如果真的有奈何橋，我一定不會喝孟婆湯的，我要記得檸檸……若有來生，我要記得你，我想做個可以真誠、干凈的認識你的人……檸檸，到那時候，我們做朋友吧，好不好？”

沈檸閉眼，眼淚落下，說：“好。”

“那我們拉鉤。”

慕夭舉起手，小指勾了勾：“拉鉤了，你就不能變卦了檸檸。”

沈檸吸了吸鼻子，手勾住他尾指……慕夭眼角綻放出極致的喜悅和幸福，他說：“真好……”

清瘦修長的手驀然落，總是帶笑的眼中彩逐漸變得暗淡，他靠到沈檸肩膀，就像是睡著了一般，角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沈檸怔怔看著懷里的人，整個人都有些失神。

他是為了救而死的！

“王爺……”

怒龍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沈檸后，眼圈有些泛紅，輕拍了拍沈檸的肩膀：“教主已經走了。”

“教主之前告訴我們，若他死了，便將他葬于大海。

他說他困于囚籠，經歷諸多污穢，想尋個最干凈自由的去……”

沈檸輕吸了口氣，點點頭：“好。”

片刻后，福船駛離岸邊。

在駛海域后，一艘小舟被放水中。

沈檸讓怒龍帶來的人給慕夭換上了他最喜歡的紅，上蓋了薄薄的毯子，怒龍給慕夭手里攥了銀子。

吸了吸鼻子，對沈檸說：“讓教主帶著錢上路，萬一遇到難纏小鬼也好打點……如今沒人在邊，別讓他了刁難。”

沈檸聞言，噌的便將自己頭上的金簪拔了下來。

是慕夭給準備的首飾里的，最大最值錢的那個。

將金簪塞進慕夭青白的手中，沈檸抿低聲說：“多帶些……免得不夠用。”

說完，才發現自己眼淚滴落到了慕夭手上，連忙想掉的時候，小舟已經被海浪推開。

幾人靜靜看著那艘小舟被海浪慢慢拉向大海深，海風微咸，一片寂冷……

福船行駛了兩個多時辰后，沈檸讓怒龍將船靠岸，怒龍驚愕不已：“王爺，我們現在難道不應該盡快離開嗎？若是慢一步，被圍了怎麼辦？”

沈檸搖頭：“他們傳令的速度比船快多了，前面的海域應該過不去了。”

怒龍眉頭皺：“那怎麼辦？”

沈檸提了提角：“我們已經出了城，如今只要不往上撞，只是想躲藏的話不算太難，不要擔心，我來想辦法。”

說完，問怒龍：“有紙筆嗎？”

怒龍連忙點頭：“有。”

接過怒龍拿出來的紙筆，沈檸開始寫信。

將寫好的幾張紙分別塞進空白的信封里：“待會兒我們靠岸后，你隨便尋個人將這些信送出去，尤其是這封，送到徐閣老家的徐宅，不必等回信，送去就行。”

隨便尋個人只是送一封信，不會暴自己的行蹤。

怒龍接過信用力點頭：“是。”

沈檸溫聲道：“多謝。”

怒龍連忙搖頭：“王爺千萬不要這樣客氣，教主他……他曾經告訴過我們，萬一以后他不在了，讓我們萬事都聽王爺的，說跟著王爺才能活下去……”

想到慕夭，沈檸再度沉默下去。

同一時間，京城，皇宮，未央宮中，蕭南瑢坐在殿桌前，徐之翊站在對面：“京外兩百里海面全都封住，陸地上也盡數封路了，沒有任何蹤跡。”

看了眼蕭南瑢的面，徐之翊笑了笑：“出宮那一刻就注定了，殿下不可能再將捉住，殿下若是再堅持封鎖，怕是會引來非議。”

蕭南瑢面無表：“非議便非議，本王不在乎。”

原本只能遠遠看著也就罷了，可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能得到沈檸，卻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偏要橫加干涉。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慕夭死有余辜！

就在這時，蕭南瑢腹驀然一滯，未及反應便哇的吐出一口鮮……接著腹間便是一陣痛如絞。

只悶哼了聲，蕭南瑢就說不出話來了，伏在桌上冷汗不停往外冒。

徐之翊大驚：“殿下，您怎麼了？”

反應上來，他連忙朝外邊喊：“快宣太醫來。”

半晌過去，蕭南瑢躺在榻上，面若金紙。

太醫院院使眉頭微蹙：“的確是毒……只是這毒來的奇怪，下未曾聽聞，恐怕需要些時間。”

就在這時，侍書竄進來：“殿下，徐閣老那邊派人過來了，說是有人送了封信，是給殿下的。”

徐之翊皺眉：“什麼信，拿進來。”

他爹剛已經知道二殿下中毒，這種時候還讓人來送信，必定不會是小事。

侍書將信拿進來，剛緩過氣來的蕭南瑢手接過，心里莫名冒出個預，等他拆開信看到里面的容后，先是神驟冷，接著便是氣得冷笑一聲。

“沈檸！”

兩個字被他說的頗有一番咬牙切齒的滋味。

徐之翊看了眼二皇子恨加的復雜神，有些好奇：“何事啊殿下？”

蕭南瑢劈手將那張紙扔過來，徐之翊手接過，看完便是挑眉失笑：“原來是沈檸下的毒……”

這便是沈檸讓人送到徐家的信，信中說了二皇子蕭南瑢中毒，這會兒差不多該毒發了，讓蕭南瑢將元月他們放了，且不許使詐。

沈檸還說，在葉恒那里留了方子，告訴葉恒回頭會有人來拿，無論來的是誰，十二副方子，每十日給一副，因為這方子是解藥的同時也是另一種毒藥，只有十二副方子全都用完，才能徹底解毒。

所以算下來，蕭南瑢想徹底解毒，需要四個月！

在這四個月中，若是蕭南瑢追堵圍殺或者給元月他們下毒……他都別想要后邊的解藥了。

一步一步，滴水不。

徐之翊嘖了聲：“我先前就跟殿下說過，沈檸心善，但不是沒有城府，不會主害人，但也不是老老實實任人設計的子……殿下卻是迷心竅了。”

蕭南瑢本就因為沈檸給他下毒而滿心冰冷挫敗，再聽到這話，抬眼看向徐之翊：“你是在幸災樂禍嗎？”

他扯了扯角：“你喜歡沈檸卻不得不遠離，本王卻不必，徐三爺很嫉妒吧？”

徐之翊神微僵，可接著又是勾：“殿下說笑了，下便是嫉妒，也該嫉妒定王，不是嗎？殿下是被下毒威脅的人，下怎會是非不分嫉妒殿下。”

蕭南瑢的面瞬間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