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位醫湛聲名遠播的大夫走進來后搖搖頭嘆息著離開了,臨走前對阿縈說道:“裴將軍這病起得急,病來如山倒,不似尋常的風寒傷病,草民觀裴將軍脈象細微,肺氣虛弱,像是有癆蟲襲肺,侵蝕肺臟,只怕是……肺癆啊!”
張豫自盡后叛軍們紛紛作鳥散,圖魯將張豫叛軍余孽剿滅殆盡關進大獄中聽候長發落,郭允派去增援都的三千援兵也將被迫投降的新都等州縣陸續收復。
而遠在夔州城的郭允按兵不,對夔州城依舊堅守的叛軍們曉之以之以理,攻心之計占據上風,蜀王心腹殺蜀王開城門,由此,這場長達半年的蜀王之終于得以平定。
郭允不知蜀王叛從頭到尾都是周王從頭挑撥作梗,志得意滿地正準備回師都,殊不知參奏他的奏章已經在數日之前就地送往了京城,等待郭允、孫士廷與周王的將是一場必死無疑的宣判。
自然,這些尚是后話。
裴元嗣醒過來的時候阿縈正呆呆地坐在床前,紅腫的杏眼呆愣愣地盯著角落里的某,面上戴著白的面紗,纖細的背脊像被彎的綠葉一樣微微佝僂著,低眉垂眼,神哀慟。
裴元嗣艱難地坐起,沙啞的聲音嚴厲訓斥道:“你怎麼還在這里坐著,出去!”話畢驚天地地咳嗽起來。
“大爺,你醒了?你怎麼樣!”阿縈驚喜地扭過頭,急忙起朝著裴元嗣走來。
“你是聽不懂我的話?我讓你出去!”
裴元嗣顧不得咳嗽,虎目一瞪吼道。
阿縈的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
這半年圓潤的下瘦得又尖又細,腰肢幾乎不盈一握,以前的服穿在上空空,錯愕地看著他,臉頰消瘦弱,神凄楚而委屈。
除了最初好的那幾年,裴元嗣還從沒有這樣兇過,裴元嗣看見這幅模樣,心里就后悔了,可他不能心,他這病是肺癆,肺癆傳染,他不能把自己的病傳給阿縈,如果阿縈也有事,兩個孩子又怎麼辦!
裴元嗣轉朝向床。
過了片刻,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有房門“嘎吱”打開又關上的聲響,裴元嗣這才坐起。
他揭開被子,開帳子,走下床時頭重腳輕,他竟然險些栽倒。
好不容易走到鏡臺前,鏡子里的男人消瘦,憔悴,眼底青黑,早已沒了半分從前意氣風發不怒自威的模樣。
裴元嗣苦一笑,如果不是他真的坐在鏡子前,他都快要認不出自己。
“大爺。”
窗外忽然響起阿縈的聲音,裴元嗣撐著桌子忙要站起,卻因為口劇痛眼前一黑,嚨沙,他忍不住咳嗽,為了不讓阿縈察覺擔心他只能極力抑著咳嗽,臉憋得通紅。
“裴郎,你,你怎麼樣!”
阿縈嚇壞了,抬手就想去推窗,窗戶已經被釘死,推是本推不開,裴元嗣平復片刻,沙啞著嗓子道:“沒事,縈縈,你別擔心,我沒事。”
“你怎麼可能會沒有事?”
阿縈泣不聲,彷徨無助,捂臉哭道:“為什麼會變這樣,你的不是一直很好嗎,為什麼軍中所有的人都沒事,偏偏你會染上肺癆?難道不管我做什麼都沒有辦法救你嗎?”
難道這就是重生一次的代價,代價就是要裴元嗣的命,一命換一命?
如果不是因為和鬧別扭,裴元嗣也不會主請纓要來蜀地,如果不是來蜀地,今日死的那個人就不會是他!
都是因為,是改變了他的命!
以前阿縈不是沒想過裴元嗣死了該怎麼辦,在靈州時想若裴元嗣死了,后半生就要守寡了,大不了便用毒將沈明淑慢慢毒死,反正不會要沈明淑好過。
后來有了綏綏,仍是不想他死,他死了和誰生昭哥兒去,就算是死也得等把昭哥兒生下來再說。
直到有了昭哥兒。
他出去巡邊,打仗,的一顆心開始為他擔憂、牽掛,夜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去寺里為他祈福,心里乞求佛祖保佑的夫君千萬平平安安,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和孩子們該怎麼辦?
阿縈忽喃喃道:“裴郎,我知你心里仍舊怨我。”
裴元嗣心猛地一跳。
阿縈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怨我始終不肯對你真心相待,怨我欺你騙你,對你并非全心全意。”
“怨我利用你不擇手段地上位,我殺過人,卻能轉在你懷里裝可憐博你同,怨我曾經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沒有真心,你怨我,我無話可說。”
“可你知道嗎,我也怕會失去你,你對我太好太好,好到這一切就像鏡中花,水中月,彩云易散琉璃脆,轉瞬即逝,我怕即使這一刻我是握在手中,來日地久天長,我終究會失去。”
“我是用不彩的手段將你從姐姐的手里奪走,我們兩個人是不被世人祝福的一對,所有人都說你寵妾滅妻,而我是妖君的狐貍。”
“如果真有那麼一日,我將會一無所有,一敗涂地,變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裴元嗣聽到窗外阿縈的哽咽聲,心如刀割,他滿頭大汗,焦急地在上翻找著,最后從懷里翻找出一塊帕子想要遞過去,可是看著躺在手心里帕子,眼前隔著的這一扇軒窗卻仿佛將他們二人永遠地隔離在兩個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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