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曾去過金陵,看盡城繁華奢侈,他始終以為錢財乃外,不過是滿足人的種種。
陸雋以為他上並無這種。
然鎮國將軍府的牌匾烙在他心上,虞穗住的宅院,穿的,戴的首飾,這一包袱三十兩的銀子,也許只夠給買下一兩件頭釵而已。
吳阿牛懸著的手僵了一下,聽雋哥的意思,三十兩銀子遠遠算不上家產。
「那……雋哥是想做大生意」吳阿牛仰著脖子,頓覺陸雋很是威嚴,他怯弱地說,「我不是不想做這差事,畢竟是賺大錢,但我怕做不好,耽誤雋哥。」
陸雋聞言鬆手,沉默良久,道:「若是如此,便要另外找人了。」
吳阿牛面糾結,與其讓雋哥另外找人,不如賭一賭。
酒樓掌柜的囉里囉嗦地念過,用人不用親。雋哥願意把這三十兩銀子付給他,他若退退地當頭烏,真是沒一點出息。
「雋哥,」吳阿牛握包袱,堅定地說:「我想做這差事,我明兒個早起就去丹縣瞧瞧,努力把這生意給它支棱起來。」
「還有利潤,我占四,你占六,不然說什麼我都不做。」
陸雋低笑一聲,道:「別急,你先和我簽一份契據。」
契據是陸雋去金陵前寫好的,吳阿牛凝神看了半盞茶的工夫,唯一有異議的是利潤。
他執意讓陸雋重寫一份,「雋哥,你拿筆把它改改。你六我四,咱們按常理辦事,本金全是你出的,你讓我占六,這不行。」
兩人談論完契據,簽了名字。
村裡的狗吠聲消失。吳阿牛打了個呵欠,說道:「雋哥,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明早我起來,咱一起去趟丹縣。」
陸雋困意不深,且他昨夜在書院,洗換不方便。今天趕回來又拾掇屋裡屋外,髒了的袍放在木盆,若是隔一夜,等明日會有味道。
「你歇著吧。」陸雋收了碗筷,說道,「我有兩件袍要洗。」
吳阿牛點點頭,他曉得雋哥乾淨。「那我去瞇一會兒。」
秋夜的風帶著寒氣。陸雋掉袍的髒污,把它搭在繩上。
他繼而去洗了子,換了裡。
陸雋回屋見吳阿牛睡得香甜,書案的蠟燭散著微黃的,他取出前些日子買的《西廂記》。
許是讀遍了聖賢書,孔儒之道,陸雋對民間熱賣的話本故事起了求知慾。
老師說書院的學生總是地去買這低俗之,凡是被他逮到的,要用戒尺打掌心,抄寫《孟子》。
耳濡目染,陸雋覺得此類書籍低俗不堪。
可他鬼使神差地買了這本書,看得了神。
骨的艷詞,每個字他都認得,卻是初次見到這樣一段又一段的雲雨。
玉溫香,柳腰款擺,花心輕折。
陸雋掀書的手停頓下來,村民背地說他的閒話,他知道個大概。
他覺得那些無非是俗的言語。
譬如二虎一家在村頭說,他是男人的敗類恥辱,耍手段勾引良家小娘子。
思及此,陸雋接著翻下一頁。那日在鎮國將軍府的客房,他的舉和勾引似乎無太大的區別。
虞穗看他的目有敬畏,有同,有憐惜——唯獨沒有意。
偏偏想看的看不到。
陸雋不明白,為何用這般複雜的眼神看他。
他倏忽合上書,拭去額頭的熱汗,若是再看下去,他和市井的好之徒有何異
陸雋讀的聖賢書在這時喚醒他丟掉的君子守則,《西廂記》被裝進盛著雜的木箱。
他想起今日尚未塗的藥膏,其實脖頸的紅疹已消腫了,僅是時而會有刺痛。
藥膏依舊是冰涼黏膩的,陸雋慢條斯理地塗抹,腦中混的思緒紛擾,若是勾引有用,那又如何不能做。
另一道聲音扯著他離開黑得不見底的,名為的深淵。
他不能傷著虞穗。
金陵的秋天既漫長又短暫,下過幾場雨,便到了立冬的節氣。
這一日,聖上下旨,判承宣伯謀反罪,私通外敵,陷害忠良,將於三天後在城門前的刑場斬首示眾。其餘族人關押地牢,流放眷。
高乘遠定了一間茶樓廂房,請虞雪憐來喝茶。
「你看,承宣伯的囚車走到這兒了。」高乘遠支起窗戶,捧著熱茶,道,「他死得不冤,為南郢的伯爵,住聖上賞賜的宅子,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謀反的念頭,勾結北涼人。」
虞雪憐手裡拿著湯婆子取暖。雖剛過立冬,但金陵今年冷。
昨兒著了涼,躺在榻上睡了一天。大夫代這幾日莫要出門見風,省得頭疼咳嗽的。
高乘遠約來圍爐煮茶,說有件新鮮事跟說。
睡了一夜,子好了些,出府坐著轎子來,路上沖不到什麼風。
最近金陵變極大,只看高乘遠父親的職,虞雪憐不想錯過他所說的新鮮事。
虞雪憐著樓下百姓扎堆瞧承宣伯,這場面在上輩子便看過了。
當年關在囚車裡的爹爹,奄奄一息地剩下半口氣吊著,那些百姓一句接一句地罵:
「狗賊,你不得好死。」
「勾結北涼人的叛徒!永世不得超生。」
如今,囚車裡關的是承宣伯,百姓罵的話還是這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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