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瞬間想起曾在卷宗中看到的記述。

建寧一八年，江泰郡水患。太子沈慶安救治不力，修整的堤壩再次沖毀，淹沒八鄉三縣。記錄在案的死者，九百五十一。

王昭儀依舊在唱，在跳舞，的面容被厚厚的白遮掩著，看不出表，亦不見悲愴。

“亡魂冤憤，何人來訴？兄弟相煎，枉顧草芥——”

話音落時，手中銀一閃。

薛景寒倏然起，高聲道：“陛下退后！”

沈舒正在氣頭上，尚未反應過來。只見王昭儀手持短劍，邁著輕快的步伐刺向帝王膛。

寬袖飄飛，像一只展翅的雀鳥。

聲音悲切，訴不盡心仇怨。

“沈舒！以死謝罪罷！”

閃爍寒的短劍，刺了男人的手臂。

——薛景寒及時趕到，用自己的，擋住了王昭儀的刺殺。

殷紅的，滲出象牙白的袖子。蘇戚登時過酒席，不顧蘇宏州的制止，要去薛景寒邊。

“蘇戚，別過來！”

薛景寒冷喝道，目并未看蘇戚，而是對著王昭儀。

“娘娘收手。”他說，“你這樣做，置明瑜于何地？”

蘇戚站在殿中，了手指，沒有再靠近。看向側席，小皇子形僵，尚顯稚的清秀臉龐上，寫滿了迷惘與惶然。

王昭儀出劍來，紅抖著，吐出話語：“我要殺他……這是父親的愿。”

說罷，竟再次舉劍，越過薛景寒，直直劃向沈舒的脖頸。

然而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

沈舒回過神來，連退數步。聞訊而來的侍衛涌進大殿，有人舉起弩箭，穿了王昭儀的膝蓋窩。

一箭，跪倒在地。

形弱的子，用短劍支撐著，歪歪斜斜地爬起來。

一箭，穿后心。

口中溢出鮮，高聲罵道：“沈舒，江泰郡水患，你認不認罪？”

沈舒頰痙攣，整張臉難看得幾近扭曲。

“沈舒，水道已經疏通，緣何突然暴漲？修繕過的堤壩，怎能輕易被沖毀？”

猝然進肩胛的箭鏃，讓再度仆倒在地。

穿甲胄的侍衛們走上前來，抓住的腳踝，向外拖拽。

“我父親是江泰郡主簿王念！”王昭儀嘶聲喊著，“水患之后，他被革職，夜夜良心難安，最終吊死在堤壩上！沈舒，你欠他的命，欠江泰郡八鄉三縣的百姓一個代——”

沈舒抬手示意，持劍侍衛立即砍下的頭顱。滿是瘡痍的軀被拖出殿門，在潔的地面拉出長長的痕。

一只落的青銅鐲，骨碌碌滾著，停在蘇戚腳邊。

第84章 丞相襟好生寬廣

事已至此，誰也沒有玩樂的心思。沈舒在兩位虞婕妤的攙扶下離開，臉很不好的卞皇后也起駕回宮。

蘇戚撿起鐲子。青銅的材質，寬約半指，表面雕刻著扭曲象的花紋。將其收好，走到薛景寒前，說道：“讓我看看傷。”

薛景寒卷起袖子，右上臂一，幾近貫穿，約可見里白骨。

蘇戚抿，盯著傷口不說話。薛景寒按住胳膊，態度疏離地開口：“謝蘇公子關心。”

他轉，與蘇戚肩而過時，輕聲說道：“沒事。”

席上眾臣聚攏而來，有人喊太醫，有人關切問候。唯獨卞文修站起來，慢條斯理撣了撣擺，夸贊道：“薛相當機立斷，舍救駕，實在讓人佩服。”

薛景寒面平靜：“太尉謬贊，為臣本分而已。”

“如此危急關頭，薛相不僅護駕，還能為小殿下著想，勸說王昭儀。”卞文修看了看呆坐的沈明瑜，“可惜王昭儀失敗與否，都已經累及殿下。薛相糊涂啊。”

此話看似慨，實則暗諷薛景寒虛假意。

眾臣臉不免尷尬，連忙含混過去，勸薛景寒趕就醫。姚承海兜著手，目送卞文修離開，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薛景寒對周圍人聲恍若未聞，走到酒席前，俯對沉默的小皇子說話：“殿下，回宮吧。”

沈明瑜緩慢地轉著眼珠子，向手臂流的薛景寒。

“懷夏。”他道，“你痛嗎？”

薛景寒說：“不痛。”

“好。”沈明瑜撐著桌角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立定了，輕聲細語。“你不要痛。母親說過，疼痛會讓人很難過。”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面容蒼白而平靜。群臣讓開道路，沒人問候他，或者致以關切，只拿復雜的眼神看著，直至這瘦小的影消失在殿門外。

“也可憐啊……”

有人唏噓：“生下來就沒有痛覺，陛下不甚歡喜。王昭儀今日之舉，恐怕斷送了他的前程……”

就算沈明瑜是目前唯一的皇子，也很難繼承沈舒的帝位。

蘇戚聽著議論聲，視線始終鎖在薛景寒上。蘇宏州過來扯了扯袖子：“你先回家去，呆這里不合適。”

“我想看看薛相。”蘇戚解釋，“他那手……”

蘇宏州一掌拍在后腦勺上，低了聲音喝道：“關你屁事！那麼多人在呢，不著你心！”

老父親難得如此暴躁。

蘇戚沒辦法，只好怏怏出門，在小太監的引領下，一路離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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