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一中心的訶菩提神殿,就見珠玉滿室,地涌金蓮, 耀眼生花, 可居于佛殿中央的朱厚照, 卻是難得著素服。他立在宏偉的佛像下,虔誠地拈香祈愿。七寶香爐中,燃著多揭羅香。一縷縷香煙繚繞,仿佛空谷冷霧。隔著香煙去,他看起來竟有幾分莊雅,鋒銳藏,溫良如玉。
月池駐足,久久地凝他的影,忽而道:“陛下富有四海,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還有何事要求諸神佛?”
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中回。朱厚照作一頓,他回頭笑道:“你怎麼來了,丹哥兒醒了嗎?”
他不提丹哥兒猶可,一提丹哥兒,月池更覺五味雜陳。朱厚照似渾然不覺,他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數了一天佛米,能醒就怪了,這傻小子!”
“他不住地問我,說數完了這些佛米,佛主就能全他的心愿嗎?難怪人說,孩子就是用來玩的。”
這些家常話,從他口中說出是那樣的詭異。孩子,孩子,孩子,月池深吸一口氣,終于忍無可忍:“你那麼盼著孩子,為何不自己生一個呢?”
眼中有火焰在燃燒,幾乎是惡狠狠道:“沒人會阻攔你,從頭到尾,都沒人阻攔你。”
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把自己和把都到這個進退兩難的份上。
面對突然的怒火,他毫不氣:“你錯了,天會阻攔我。”
月池不解:“天?”
朱厚照幽幽道:“你還記得,那年在茶樓中的誓言嗎?”
月池恍然回到了那個傍晚,那初見唐胄之時,也是抱回大福的那一天。他留下了,他們對彼此都做出了承諾。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如殿下以國士之禮待我,我必一生忠心不二,任勞任怨。如違此誓,就讓我斷子絕孫。”
“如李越果真為肱之臣,那孤自然會以禮相待。如違此誓,斷子絕孫。”
誓言猶然在耳,形卻已迥然不同。朱厚照覆上的小腹:“我們都違背了誓言,所以不論我們怎麼恩,也注定不會有子嗣。”
月池嗤笑一聲:“這你也信。”
朱厚照皺眉:“我為什麼不信。那一年,你就那麼躺在那里,流不止,那時我是真的后悔……”
月池了然,這又是說他們在一起不久后,他就走貞筠,擾得心神不寧,月信紊。他則借機生事,和奧斯曼帝國搭上線,釜底薪占了馬六甲,的開關大計,為他做了嫁裳。
他說得是那樣真意切,深款款,讓人覺得不原諒他,似乎都是一種罪過。
而月池卻似笑非笑道:“那麼,如果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為了我的,放棄那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一個問題,一針見。“……”朱厚照有心掰謊,可對上的雙眼后,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月池見狀輕笑出聲:“你我都清楚,無論再來多次,結果都是一樣的。既如此,又何必再說這些虛言?”
甩開他的手:“你是把你所有的悔意都給了我,可這悔意就跟我在韃靼時,你寫得那堆廢紙一樣,也就只能看個樂子。要是真信了,我墳上的草估計有都有三尺高了。想必那時,你會更加追悔莫及吧。”
自他們年歲漸長,權柄日重,也更加喜怒不形于。他們基本不吵架,因為都知道,吵了也沒什麼用。可到了這會兒,卻又一次失態了。這證明,已經無法控制緒,無法冷靜思考。
朱厚照當然知道是為什麼,他甚至還在火上澆油:“你是怎麼了,是那個孩子不合你的心意嗎?”
月池一凜,他已經來錦衛,接著,丹哥、娘等人在鶴舉齋的對話,被一字不地復述出來。
巍峨的佛像低垂著眼,俯瞰著眾生。朱厚照聽罷始末,只是一哂:“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理掉這批人,再換一個不就好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和在菜市場上買沒有分別。
月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道:“凡事都需要積累經驗。這次咱們知道,三歲的孩子已經在記事,原來王府的下仆用不得,下一次就可以換一兩歲的孩兒,再將他抱進來慢慢教。”
耐心陪伴丹哥兒玩耍的人是他,如今輕言決定丹哥兒死路的亦是他。他對丹哥兒的熱,不是源于父親對孩子的,而是主人對新玩偶的興趣。現在回想,他讓丹哥兒不斷換裳的模樣,跟玩洋娃娃有什麼區別。
月池喃喃道:“……你究竟有沒有心?”
朱厚照失笑:“朕的心何等珍貴,豈能隨便容阿貓阿狗進來。我說了,只有你的事,我才會費心。”
月池的心在一剎那靜了下來,緩緩開口:“那麼,你是在殺儆猴嗎?”
朱厚照笑道:“怎麼會?我是為了你著想啊。”
他們攜手漫步在佛塔下,午后的如碎金灑落遍地,池中的噴泉如鮮花怒放。
朱厚照聲道:“你要做的是弒君篡位的大事,手中的提線木偶自當慎之又慎。要是選個聰明的,保不齊會反噬自,要是選個笨的,又憂心他不知世事,恐壞了你一生的心。要知道,以你今時今日的勢力和地位,刺王殺駕不在話下,擁立新主也易如反掌,難的是在帝位更替和新帝人時,如何穩住局面。你要繼續深革新,勢必會更多人的利益,他們可不會坐以待斃。這就和我為什麼不能你,是一個道理。要除掉你是易如拾芥,可在除掉你之后,帶來的威信掃地,政局,人才斷層,勍敵反撲等種種惡果,我亦不知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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