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況下，已經占據至高點的皇權，要保障自己的收益，維系自己的掌控力，就必須要順應形勢，一來將核心技和關鍵產業握在自己手中，二來通過討好底層民眾來制士紳，可這也不過是飲鴆止。一方面，在華夏盤踞千年的士紳階層不是柿子，他們如今只是暫時因厚利安穩，可只要上頭出一點兒隙，他們就會乘勢而上，群起而攻。另一方面，沒人愿被踩在腳底。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民眾的生活得到改善，他們也自然而然會尋求更多的權利。而無論是哪一方，他們要想崛起，想居于主導地位，都需要更先進的技、更有利的產業。政治、經濟和文化，終于不再是三方耗，而是互相鞭策著前行。

已經打開的海關，不會再關上；已經開始的營出口，東亞貿易圈不會再停止；已經轉變從商的士紳，不會再收手；已經為正統的心學，也擁有無數擁護者，他們會拼盡全力捍衛它的統治地位，就像過去捍衛理學一樣。已經改善生活的小民，不會甘心貧寒。已經在發展的科技，也會迎來一波春天。

走到今天的月池，驀然回首，方覺華夏已經跳出了靜態的循環，趕上了大航海時代。雖然永遠無法回去，可已經看到了騰飛的希，所期盼的未來，正在朝邁步走來。

這是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心愿，是留在這個異世不至于發瘋的錨點，可當這一天眼看真的要到來時，心中既沒有喜悅，也沒有釋然，有的只是空虛和茫然。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著他由張揚恣意的年長為英姿發的青年，再到如今令人捉不的中年。他依然喜歡游獵，頭戴狐皮帽，披翠云裘，千騎卷山。只是現在他所用的，早就由弓箭換了新式的鳥銃。

這是當世最先進的熱武，哪怕是最兇狠的豺狼虎豹，在槍彈面前也毫無還擊之力。于是，整座山都回著槍聲和哀嚎聲，月池的口鼻充斥著腥味。僵地坐在營地，遠仍不斷傳來歡呼。

隨從們一面跟在朱厚照后撿拾狐貍，一面發自心地贊嘆：“又打中了眼睛！狐狡詐如此，皇爺尚能一擊即中，真是神槍手啊！”

“今兒可是真是大收，就這麼一天的收獲，趕上過去半個月了！”

“還不是爺厲害！”

朱厚照笑罵道：“來。帶下去剝皮，傷著一點皮，唯你們是問。”

這些積年的老手領命下去，很快就送來一張張完整的皮。他們非常細心，對著主子的一面皆無跡，或潔如雪，或漆黑如黑。可有些東西，并非是裝作視而不見，就能不存在的。在這厚厚的皮之下，仍有粘連的，在不遠的地方，仍有蟲豸在啃食殘肢。

韃靼的尸骨又一次浮現在眼前，朱厚照仍在問：“這白的不錯，給你做一件斗篷怎麼樣？就以狐皮做里，大紅羽紗當面。這鹿皮也好，給你做雙靴子吧……”

今日所打一座山的獵，竟是全部用在的上，他在一件一件地給安排起居之。周圍的隨從皆眼觀鼻，鼻觀心，第一次見皇爺這般做派時，他們下都要掉在地上了，可這都多年了，誰能不習慣了呢？

可被眾人艷羨，盛寵在的人，卻面無喜。月池別過頭去，干嘔出聲。隨從驚得魂飛天外，忙跪下請罪。

朱厚照擺擺手，皮即刻被帶了下去，腥味很快就被香氣沖散。那是松枝的香氣，混合著烤的味道，還有他上奇楠香的味道。

侍立在月池側的宦早已退避三舍。他坐到側，周熱得驚人，他替剝著橘子，明知故問：“不喜歡嗎？”

月池深吸一口氣：“這樣殺生，有傷天和。‘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

朱厚照不以為意：“開春時讓他們放些猛山林不就是了，下次再去更遠的山吧。”

意有所指道：“何須如此，只要您來幾次，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朱厚照嗤笑一聲：“廢話，那你怎麼不老虎吃點呢？”

月池一時默然，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認輸，怎麼可能甘心束手就擒，那麼這一次他的回擊，又會來自何方呢？

就如老劉所述，他們如今就像夫妻店一樣，因為關系太過，牽連實在太大，所以至在明面上不能下狠手把對方往死里整，可又因立場的不同，又得時時進行利益的分割與爭奪。在有限的尺度，是無窮無盡的博弈與防備。

月池幽幽一嘆，大局既然有利于，那麼就要將這種局勢真正鞏固下來。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誰都不能阻擋，誰都不可以。

第417章 十萬峰巒腳底青

剛剛，是真的想殺了他……

月池已經做到了閣首輔， 因著項目制與考法，雖無宰輔之名，卻有宰輔之實， 在行政領域已經能做到呼風喚雨， 一呼百應。但如若還想更進一步，取而代之， 手里就必須要有兵權。可作為有明一代難得的馬上皇帝，朱厚照在兵事上從未松懈。

月池在九邊埋下了張彩這個釘子，在廣州又有時春為助力，以這二人為支點，培植自己的人馬， 北邊的平民將領正積極作為，南邊的將亦展風采。然而， 在朱厚照的人事制布局下，這些邊境勢力始終都是備掣肘，無法真正威脅中央。在天子有兵權，有火，軍費充足，威正盛的況下，指由地方反攻中央， 的確太過勉強，到頭來還是只能寄希于小規模的廷政變。這也是為什麼會和朱厚照常居訶園， 時不時白龍魚服的原因。沒有軍的保護，慢慢降低錦衛的警惕，才有下手的機會。這勢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但有足夠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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