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之中,馬永年紀最長,他放下手中的補品道:“哥幾個好心來看你,給你送藥送補品,你怎麼反倒說這種話。”
高話一出口就心下暗悔,他因說錯了話,已然在太子爺面前落了臉面,若要再把這面皮賺回來,不得這些人的扶持幫助,在爺面前說說好話。此時,他理應態度謙恭才是,怎麼又說錯了呢!眼見馬永給了個臺階,他忙踏上道:“諸位哥哥們莫怪,是我一時豬油蒙了心,誤會了您幾位的好意。我剛剛所說的只是氣話,并不是存心的。”
這四人結伴而來,自然也不是真為著探他,當下就輕輕揭過,丘聚坐在他旁道:“高哥的為人我們豈會不知,你一定是氣糊涂了,我們幾個又何嘗不是呢。”
他先將小太監遣了出去,接著出一手指指了指劉瑾所住的方向,道:“難怪人家都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和人家能說會道的老劉相比,我們就同棒槌似得。在這樣下去,我看我們索告老算了,趁著在爺面前還有幾分臉面,還能落得個好下場。”
這話中的意思已然夠明顯了,高只是口無遮攔,并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他當下就笑開:“我說呢,怎麼來得這麼齊,原來幾位哥哥除了探小弟外,還打算共商大計不是。”
幾人對視了一眼,谷大用上前道:“高哥您是知道的,我與羅祥因資歷較小,素來不敢與幾位哥哥爭風頭的,可是,總不能因為我們倆老實,就將我們吃飯的家伙都給奪了吧。他們明明掌鐘鼓司,卻來搶我們尚膳監的活,做得實在是有些太過了……”
羅祥道:“我們也只是不愿任人宰割而已。”
高道:“我又何嘗不是,只是,他實在是厲害角,又得爺的看重,我怕我們……”
馬永擺擺手道:“可他今天做錯了事,他竟然為焦芳拿幾點心做筏子,拿爺當槍使。”
高不解道:“對了,今兒個我就想問了,他怎麼忽然想起提焦芳了。”
丘聚嗤笑一聲道:“我們都打聽清楚了。還不是那個姓焦的膽大包天,竟然把手到吏部里去,惹得馬尚書不滿。咱們陛下可是對馬尚書言聽計從,他害怕了,所以來撞劉瑾的木鐘,希太子爺能保住他。”
高嘲諷道:“這還真是……”
馬永道:“像他這樣的明人,做錯事的時候可真是屈指可數,咱們若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高驚詫道:“瞧你們這樣,是已經有主意了?”
幾人圍將上來,低聲道:“近日京里來了一個戲班子……”幾人議定之后,第二天宮門一開,就遣人出了宮。
而到了傍晚時分,敷衍道完歉的皇太子忍了一天的怒火,終于熬到了發的時候,剛剛換上的擺件與文房四寶又一次壯烈犧牲。馬永見狀上前道:“奴才等知道爺心里不舒服,特意給爺尋了個解悶的小玩意,京中來一個名春醠班的班子,那嗓子簡直和黃鶯似得……”
一語未盡,回應他的是朱厚照擲過來的茶盞,可憐馬永一把年紀,被淋得個心涼。朱厚照斥道:“馬文升和王華都踩到孤頭上來了,你不思為孤想辦法讓這兩個老東西閉,反倒在此說些廢話!還不快些滾出去,瞧見你就煩心!”
馬永討了個大沒趣,剛怏怏地出來,就撞上急匆匆而來的谷大用,他三步并做兩步上前道:“馬哥,怎麼樣了,他們已經把劉瑾和魏彬拖住了。”
馬永長嘆一聲:“怕是勞你們做了無用功了,爺把我攆出來了,說不想聽這些話。”
“怎麼會!”谷大用先是震驚,而后一咬牙,“說不得得拼一把了,您是不知道,為著絆住劉瑾,我們怕是得罪他了。依他那小肚腸的樣子,若這次無功而返,還不把我們往死里弄。要不我們一齊進去,向爺再說一次?”
“這……”馬永有些遲疑,他是宮里的老人了,收得徒弟都有好幾十,在圣上面前也有些臉面,再加上這次他又沒有直接與劉瑾發生沖突,他非但沒有破釜沉舟的必要,反而有保守再來的底氣。谷大用窺其神,明白一二,當下道:“不若您將東西給我,若是了,我要還想在東宮混下去,就決計不敢眛下您幾位的功勞,若是敗了,為了讓您幾位搭救我,我也不敢拖你們都下水啊。”
這話說得當真是兩面凈,馬永不過略一思索,就招呼人來將東西給了他,口里還道:“我就知大用你是個有膽的,哥哥我也不是怯了,只是若是我們哥倆都落了難,誰在外面奔走撈你呢。”
谷大用心底罵娘親,臉上笑嘻嘻,拿著東西就進去了。他剛剛跪下,朱厚照就不耐煩道:“你又來做什麼!”
谷大用心一橫,徑直開手將畫卷展開,大呼一聲:“爺請看!”
朱厚照的怒火此時已然到達了另一個峰值,他隨手拿起一個象牙筆筒,抬頭就要丟出去。然后,筆筒就因他的驟然失神而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唐伯虎被時人稱為吳門四家,絕非是浪得虛名。特別這一幅畫,是在他因持續練習,筆法技藝又至另一高峰之際,結合了月池所述的西洋畫特點后心所繪。此畫是一幅橫卷,以河為界分為兩部分。可出乎意料的是,本該為間的畫卷上部分,卻盡是鬼怪。這是唐伯虎用工筆技法,描分染罩,無比細致地描繪而出。其上的每個鬼怪都栩栩如生,仿佛要破圖而出。長數丈,四腳抓地是患鬼,一雙青睛,亮得滲人。形如孩,卻流著淚,單腳站立的是山魈,它里銜著一手指。而周漆黑,面呈靛藍的是羅剎鬼,它正大口吞噬。還有白骨慘淡,手持人皮的骷髏鬼、黑霧狀四的螭魅,跟隨著老虎的悵鬼等等,形態各異,作各異,不可勝數,只怕有上百種之多,讓人驚嘆不已。而這些鬼上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扭曲的鬼臉上竟然不約而同地出猙獰的笑意,并且他們冰冷的目亦集中在河中一點,那是河中的一尸,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絕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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