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的書很冷漠。

即便總部崇名文化的兩大高層造訪， 而上司還在沉迷於給貓洗澡， 也能分毫不，以十二分的禮儀請對方先到會客廳休息。

詹從崇遊買下這棟建築起就沒來過這邊， 反倒是安思越輕車路，堂而皇之還去辦公室巡視了一圈。

宋怡滴水不負責招待，等了起碼半個小時， 池招才挽著襯衫袖子從辦公室裡出來。

「說實話， 」坐下時，他不以為意地微笑起來道，「上次看到你們倆出現在同一個場景， 好像已經是前年了。」

詹照舊保持著笑容，安思越反相譏道：「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你爸沒空。」

「有什麼事嗎？」池招似乎無意多說。

就在三天前，崔氏與崇名達協議，最終確定放棄原先的要求， 轉而隻索取孩子的贍養費以及之後雙方更多的商業合作。

要知道，先前對方可是步步，甚至不惜讓崔婷艾本人親自來崇名商談， 頗有幾分威懾和恐嚇意味。

此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樣的結局並沒有出乎崇名文化諸位的意料。

畢竟能敲池樹人竹杠的人，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他行事向來以暴直接著名， 毫無疑問是圈的鐵腕人，當初崇名剛嶄頭角時， 多想分一杯羹的機會主義者被他生生打回原形。

然而，在正式簽訂時，跟在兄弟後的崔婷艾一改之前不穩定的狀態， 主上前與代替池樹人出席的詹道歉。

「你父親有遠程監控這件事，我們聊過後一致認為，你是不是對你的高中同學做了些什麼。」詹笑著攤手道。

在這件事結束後，池招立刻複職，回到崇名遊戲繼續迫廣大員工。

聽到詹的話，宋怡也不聲地抬起眼睛。

有關這件事，池招從沒有提過，隻輕飄飄用一句「不用擔心了」帶過。

究竟發生了什麼？

池招十指相扣，穿黑的西裝坐在單座沙發上。他停頓片刻，隨即掏出手機，按了兩下後傾放到桌上。

「我給發了一段錄音。」他說。

詹問：「是什麼？」

池招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睛，不疾不徐說道：「之前大哥的手機是我理的。」

安思越慢條斯理將那隻手機拿到手中。

「我刪了一通他的通話記錄。」

隨著池招的這句話響起，不只是宋怡，就連詹與安思越都不約而同詫異地看過去。

詹看向宋怡，表仍然溫和，但語氣卻變得嚴厲起來：「宋小姐是不是稍微離開一下……」

「沒關係。宋怡知道也沒關係。」說著，池招忽然回過頭來，他看向宋怡，神微微冷下去道，「我大哥生前一直瞞著所有人服用抗抑鬱藥。他是病死的。」

池崇始終飽抑鬱癥的摧殘。

他是完的，從前他對此深信不疑，直到量表做了一張又一張，檢查了一次又一次，隨後他意識到，他的心有著巨大的缺口。

一切就因這一丁點的搖而瓦解。他不再相信自己，但仍舊要維持完繼承人的形象。

自始至終，為了完，他不曾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他是自殺，但同時也是病逝的。

「我們是在他死後才知道的。」池招平靜地說下去，「崔婷艾的事，也告訴了三島。所以三島同我說了。我想，大哥可能是沒信心做父親了吧。」

是痛苦的，他也很痛苦，但這並不絕。

唯一令人絕的是，那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談。

「之前我說大哥沒接我電話是騙人的。」池招重新轉過，這一次，他對著兩位長輩坦然地承認，「最後一通他接了。

「以防萬一，我們的手機都有自錄音。因為容有點丟臉，說實話，我不想給別人聽到。所以在提手機的時候，我把它刪了。」

安思越把那隻手機遞給詹，詹按下了播放鍵。

電話接通了。

說話的是池崇。

「池招，我只有婷艾了！我，是世界上唯一包容我的人！」

短短一句，顯然池崇當時緒很不穩定，池招試圖，卻被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在通話結束前，護欄被撞擊的聲響約約傳來。

那是最後。幾秒鐘的錄音結束，設置了自播放的緣故，它立刻又從頭開始。於是，那一句「是世界上唯一包容我的人」反復在偌大的室響起，無人出聲，只有池崇死前悲傷的低吼迴響。

「唯一」。

他用簡短的幾句話，在死前將所有關心他的人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宋怡覺垂在側的雙手發麻，脊椎骨涼得使人發抖。

不知是誰關掉了那段錄音。「原來是這樣。」詹帶著一淡淡的笑意回答。

「沒有別的事了吧？」池招挲著沙發扶手，仰頭微笑道。

「沒有了。」詹說。

「太好了，」池招散漫地笑起來，「說實話，你們倆一起來找我，真有點恐怖。」

即便聽到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句言，安思越的臉也仍舊巋然不。起，攏著披肩冷冰冰地開口：「毫無意義，我要回去了。」

詹率先上前，紳士地為推開門。

離開以前，安思越又回過頭來：「要是哪裡出了什麼病，最好別學你哥。你爸和我又不是什麼魔鬼。」

池招倚在牆邊送，此刻懶散地笑著回答：「知道了。」

「還有，」安思越接著看向宋怡，「你，記得來家裡吃飯。」

後來，在崔婷艾回日本之前，他們還見了一面。

宋怡坐詹和青的副駕駛座。在車上時，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也不用惦記池崇份的，畢竟真換錢，也到不了手裡。崔婷艾私下給了療養院不錢，聽說就是為了把有孩子的事瞞過家裡。不過最後，還是被爸發現了。」

他們到場時，池招已經在與聊些什麼了。崔婷艾抱著孩子，邊放著一隻小小的嬰兒車。

回日本是自己做的決定。最初池家和崔家都不同意，但苦苦懇求，保證調養完畢就回去，並且隨時帶著至三個專業人士，最終得到了長輩的鬆口。

「以前高中的時候，覺池招你明明個很差，但還是很歡迎呢。」崔婷艾笑著說完，忽然起意，「你抱一下吧？」

「欸？」就算是池招，也陷一瞬間的愕然。

然後，他就被塞了一個小孩。

池招用拎起小的方式抱著嬰兒，沒忘側過臉去罵詹和青：「你別笑！」

「我不笑，」詹和青從包裡掏出之前買的單反相機，「我就拍幾張照。」

嬰像是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一般笑出聲來。池招也不由得微笑，他著那張小臉說道：「樂樂，要好好加油啊。」

原本在掏紙巾的崔婷艾忽然停下作，抬頭，目空地問：「你怎麼知道的名字？」

「欸？真『樂樂』嗎？」池招說，「小時候我哥經常跟我說『快樂比功更重要』之類的話，然後說，假如將來有了孩子，名字裡一定要有『樂』字。」

崔婷艾呆呆地站在原地。

從沒聽池崇這麼說過，僅憑自己的想法取了這樣的名字。

給池樂樂起名時，崔婷艾想，功當然很重要，但比起功，更希快樂。

送過登機以後，就只剩下了池招、宋怡與詹和青三個人。

詹和青忽然把車鑰匙塞給他們道：「你們一起回去吧。」

「可是你不會騎機車吧？」池招是騎那個來的，此時忍不住問。

「沒事，」居然如此心地給他們留出獨空間，詹和青險些被自己，「我騎共用單車回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離開，宋怡甚至來不及在他背後提醒一句「那可是機場高速」。

池招及時抓住的手，在宋怡回頭時笑道：「算了。讓他去吧。」

牽手的一剎那，整顆心似乎泡進甜的果裡，一下變得綿綿的。宋怡想了想，於是索也點頭：「那就算了。」

坐上車以後，宋怡便開始打瞌睡。前段時間池招不在，與夏凡都比以前更累，頭一栽一栽，很快便睡著了。

等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崇名遊戲的地下車庫了。

池招悶聲不響，仍舊同上次一樣，什麼都不做地等醒來。

宋怡懶得與他爭論，只能快步下車，就在這時，發現在剛才昏睡途中，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那是之前十一枚裡不曾見過的鑽戒。

兩人一起朝電梯走去。

狹窄的空間裡，宋怡站在按鍵旁，池招低頭漫不經心盯著變化中的樓層數字。他忽然說：「宋怡。」

「嗯？」回頭目視他道。

「我很稚，也很難親近別人，」他慢慢說下去，「不太清楚怎麼表達，就連家人都沒法好好相……」

電梯上升，重力不知不覺發生改變，宋怡仔仔細細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但是，認識宋怡以後，困擾的事漸漸變得明朗了，而且，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好像也清楚了。」池招說，「我你，我確定是真的。」

沉重被驅散，宋怡沒有開口。

「請你跟我結婚。」池招抬頭，好看的臉在令人眩暈的白熾燈下熠熠生輝。

宋怡仍然沒有發出聲音，良久，他回頭，結果看到試探般的眼神。

他們在死寂當中對峙。

「既然如此，」宋怡說，「死的時候，陪在你邊的一定要是我。」

說完以後，立即笑起來。池招也漸漸勾起微笑，出手臂將抱起。宋怡只覺得一輕，隨即便居高臨下吻他。

就在此時，電梯打開，準備去樓上開企劃會議的員工們在門外齊聚一堂。

門裡門外所有人彈不得，只能靜靜地任由電梯門關上。

池招抱著宋怡，在他上，聽到門外一片轟然。

宋怡低頭，驟然冷冰冰地問道：「你是不是說過，『一般況下，辦公室沒有好結果』？」

池招笑著抬頭：「我們不是一般況。」

當你渾渾噩噩、爬滾打、作繭自縛，當你在不斷逃跑中一次又一次地傷，世界從不你，你的是與你天生一對的那個人。

世界是殘酷的。

但它也有溫之。

「說起來，之前你的創作畫好了嗎？」出手臂，環住他說。

「怎麼？你想重新開始學畫畫了嗎？」

「比起那個，還是先結婚吧。」

世界上存在這樣的話故事。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