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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 659.第653章 請立新帝,崔令安回京

太傅沒什麼好臉,將頭轉了回去,理了理袖,冷嘲熱諷道:“怎麼,太殿下這是當面向老夫問罪來了?”

“這倒也不必了。”李歲寧語氣輕松:“我這個人一向肚量不錯,如今已經消氣了。”

太傅冷冷“呵”一聲:“太殿下如此寬洪大量,老夫倒要多謝了。”

李歲寧:“誰讓我是做學生的呢,不得要包容忍耐一些。再說了,若非如此,老師的傷又怎能養得如此之快?”

“休要得了便宜再來賣乖!”太傅轉過半邊子,瞪向那佯裝無辜無奈的人:“賊喊捉賊,莫非你就清白了?”

“所以咱們師生半斤八兩。”李歲寧笑瞇瞇地道:“那就誰也別說誰,全當扯平了吧。”

與老師之間早已不必細說心意與付出,老師為何這樣做,又為何提早京,這些皆是不必贅言的。

確實有些生氣,但那生氣,是因為害怕。

如今回過神來,不再怕了,便也不再氣了。

于李歲寧而言,此刻還能推著老師這樣走著,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但褚太傅不這樣認為,心意付出可以不說,但人他是要罵的!他攢了一肚子罵人的話!

此刻,李歲寧推著老師往前走,后是魏叔易和喬央,魯沖已帶著軍退至后方十步開外跟著,魯沖本意是為了讓太殿下方便談話,殊不知,這分明是為太殿下創造了挨罵的絕佳條件。

但凡有個真正的外人在場,太傅且還得掂量一下學生的面子,這下倒是能放開來罵了。

而喬央和魏叔易是指不上的,一個是不敢勸,一個是沒想勸、專看熱鬧的。

世態人心雖是炎涼,但李歲寧向來不打無準備的仗,在老師真正發力之前,忽然截下了老師的話,不由分說地問:“老師,您覺得此山水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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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可以過眼!”褚太傅:“休要左顧言它,老夫今日——”

“就將此贈予老師來垂釣吧。”李歲寧再次截斷老師的話:“我打算讓人在此建一座別院,恰離城中也不遠,我哪日想老師了,隨時便可以過來。”

“……”褚太傅忽然一噎。

喬央一陣艷羨喟嘆,忙是道:“到時在下得閑,來尋太傅,借寶地蹭上幾竿,還太傅不要攆人才好啊!”

褚太傅沒搭理喬央,心里卻已是得很了,再打量這山山水水,氣都消了大半。

魏叔易從旁嘆服著:“論起躲災避難,絕逢生……太殿下實為此道翹楚也。”

先是倒打一耙,拒不出面。再一見面,便送山送水,人罵也無從罵了,一場大罵就此消解,怎一個足智多謀了得。

“然而又有誰人能無緣無故便翹楚。”李歲寧聽似謙虛地道:“不過是經驗深厚,能生巧罷了。”

“這是變著法兒說老夫罵罵得多呢!聽聽,這就是老夫教出來的好學生!”褚太傅聲音雖不低,但其中已然沒什麼怒氣了,又道:“將此送與老夫,你們當好心闊綽,卻不過是順手拿老夫當守墓人來使罷了!”

喬央笑起來:“您來做守墓人,駱公泉下有知倒要惶恐咯!”

“此地風水宜人,乃不可多得之寶地。”魏叔易含笑道:“太傅于此頤養,定能長命不止百歲。”

“那老夫之后且安心養老。”太傅總算也不再嗆聲了:“朝堂之上,就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魏叔易:“我等資歷淺薄,免不了還是要常來與太傅請教的,到時還太傅勿嫌煩鬧。”

褚太傅一聽便覺頭疼煩鬧了,無法忍地擺手道:“別來打攪老夫清凈,往別請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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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李歲寧也笑起來,老太傅回頭瞥一眼:“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存心將老夫綁在跟前,這諸多煩擾!”

說著,又想到一筆舊賬:“老夫可是聽魏相說了,先前他向天子提議讓我做那倒霉禮部尚書,正是你在背后出的黑心主意……你這棵黑心筍,還未冒頭時,就開始算計老夫了!”

“……”李歲寧看向一旁的魏叔易,這廝就這樣將給賣了?

魏叔易但笑不語,太傅就疑心此事對他心存不滿已久,他一人實難承太傅的責難,唯有實話實說了。

“那也是做學生的掛念老師……”喬央順著捋:“那幾年太傅一心想退,心氣也散了,難免人擔心……若非是真心掛念您的人,又怎能想到這一層呢?”

脾氣越是倔的老人,越是沒事可做,越不是什麼好事。

若太傅果真就那樣歸了,依照太傅的子,只怕是要孤郁郁而去。

有件事牽著,也算是吊著一口心氣。

反正太傅從不委屈自己,在公務上寧可苦了年輕人也絕不為難自己,累是累不壞的。

見喬央捋捋得十分穩妥,李歲寧向他投去贊許的目

喬央這回倒是沒謙虛,自信地捋了捋胡須——他若不是有捋絕技在手,太傅能選他做搭子,一起釣這麼多年的魚嗎?

一行四人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往前走,老太傅也未再揪著學生不放,末了,與學生問及正事:“大事該提上日程了,可有決定了沒有?”

李歲寧點頭:“老師放心,已在安排了。”

褚太傅心知會如何選,聞言便點點頭,不再多做過問,只站在老師的角度叮囑了幾句。

李歲寧認真聽著,推著老師,慢慢走進初夏怡人的微風中,看向那起伏的青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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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淮南道往東,山水漸和,清風拂垂柳。

江都城外,一座蔽的別院半掩藏在春夏替的青綠中,院中栽荷藕,植修竹,幽靜,聞人聲。

此日午后,一行來人打破了這份多日未變的幽靜。

一叢茂的青竹前,置有石桌,此刻兩名侍靜立于側,守著那靜坐之人。

靜坐者著黎寬大袍服,幾乎銀白的整潔發髻梳理得一不茍,以兩支赤金發笄固定著,周氣態自風范。

一手靜靜橫放于石桌之上,無聲看著那一行十余來人。

為首者是一名藍服史。

史行禮罷,微微抬首,出了一張淡然端正的清瘦面龐。

圣冊帝認出了,那是姚廷尉家中的兒,五年前,大云寺祭典生,此當眾揭發生母裴氏,以金釵破己相,現如今那道疤痕仍在。

昔日小小郎,彼時任誰看來都已是人生盡毀,如今看起來卻能獨當一面了,就這樣毫無畏地站在的面前。姚冉半垂著眼眸,再執一禮。

后是王岳,王長史,以及其他江都員,此刻皆跟從執禮。

姚冉開口,述明來意,簡潔而不容置喙:“太有令,請天子回京。”

圣冊帝眼底終有了一細微波握住那柄龍杖,慢慢站起了

下,竹葉沙沙作響,搖落一地碎金。

圣冊帝轉頭,看向西面天際。

五月端,圣冊帝自江都啟程歸京。

途中,這位幾經顛沛的帝王親筆書下《罪己詔》,自昭諸多過失,自認有愧大盛江山子民,縱有心改之,今卻已然年邁,不堪大用,遂自請讓位,順應天意民意,著立皇太李歲寧為新帝,以安大盛江山,以定天下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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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詔書中,不單自昭了為天子對這天下的過失,還言明了為母親曾迫使稚李尚假借其弟李效份欺上瞞下的過往。

【稚何錯?上為國朝,下為生民,份為假,功績皆真,萬般欺瞞之過錯皆在朕一人而已。】

除此外,未曾再多表為母親的歉疚之很清楚兒已經不再需要的歉疚,既如此,亦不必空表于世人聽。

此封詔書很快傳往各,天下嘩然。

這份嘩然聲中,不乏意外之音。

意外的不是圣冊帝甘愿退位,如此時局下,退位乃是必然之事,再沒有其它選擇……

讓許多人意外的是,那位殺伐隨心的太還是準允這位被放逐的天子回了京,以最大度面的方式。

讓位詔書既出,各再無疑慮觀,提議請立新帝的聲音鼎沸沖天。

面對這相請之聲,那位皇太不曾反復推拒,很干脆從容地點頭,僅道了個“可”字。

見這義不容辭,而又舍我其誰的態度,倒那些正打算跪請的員們有些措手不及——這,這就點頭了?

然而旋即又不免想,這皇位是贏得之,也是應得之,普天之下,確確實實再沒有比更配得之人了。

他們的新君很有年意氣,很自信從容,這天下大抵就要迎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了……而他們,都將是見證者,親歷者。

天下一片喧騰之間,又有一則好消息自北面傳回。

吐蕃軍敗了。

且不是簡單的敗逃歸境而去,而是被阻截了退路,二十萬吐蕃大軍如同困,被圍殺至僅余不足七萬,吐蕃王不再憤怒,而是絕倉皇,自稱是與李勾結的固安公主蒙蔽挑唆,才鑄大錯。

吐蕃王主出了叛國者明,以此作為求和的誠意。

吐蕃疆域遼闊,此時的大盛也并沒有與之死戰到底的能力,此番大勝是領軍者之能,是憑借一高昂的士氣,是飛火神加持,而非代表大盛擁有如何強盛的國力。

相反,連年戰的大盛,此刻急需休養生息。

吐蕃軍遭重創之下求和,于時下而言是最好的局面。

李歲寧得聞此訊,大為開懷,傳令著上將軍崔璟收兵回京。

大捷的消息傳開,朝堂之上百姓之間也一片振之氣。

有大臣提議需早日定下登基吉日,李歲寧從無絕和天鏡卜算出的三個吉日中,挑了最遲的那一個,在六月下旬。

員委婉提醒,會不會太遲了些,只聽皇太殿下道:“我要等上將軍歸京。”

出言提醒的員愣了一下,其他人也大多怔了怔,旋即有人笑著贊說道:“上將軍輾轉駐守北境近五載,乃當仁不讓的護國功臣是也,殿下如此思慮,不可謂不賢明。”

這上將軍崔璟手握重兵,這些年來又累下無數戰功,守北關,退吐蕃,募兵養馬,在軍中的威已是重之又重,此人一反骨,稍有不順心,只恐會生出異心……

至于那些無足輕重的傳言,在真正的大局大事面前,又算得上什麼?人心都是善變的,況乎利益當前。

這種關頭,穩住此人,安其心,的確是不能馬虎的大事……太殿下雖行事隨心,卻也實在英明。

聽著一片稱頌聲,魏叔易只是笑著不說話。

也有大臣開始煩憂,待這位上將軍回京之后,究竟要如何賞賜,才算妥當?此事也很要,便有員商議起來。

一片商討聲中,有員不由得看向魏叔易:“……魏相今日為何遲遲不語?”

魏叔易微微抬眉,笑微微地看向上首的太殿下:“魏某相信太殿下自有妙計。”

思來想去,既然賞無可賞,想要“穩住”崔令安,安朝野天下人心,似乎也的確僅有那麼一條路可選了。

魏相在心底喟嘆——真是時也命也,旁人羨慕不來。

在一派有條不紊的忙碌景象中,日子過得飛快。

六月十六這一日,京郊外蟬鳴震天,蒼穹碧藍如洗。

一聲聲響亮的鷹嘯傳來,前去探看的一大兩小三只鷹盤旋著從北邊回還。

“回來了,小璟回來了!”阿點歡喜萬分地往前方奔迎去。

在此相迎的員們也立即從道旁搭起的涼棚下行出,紛紛向北面。

又翹首觀了片刻,果聽得馬蹄聲傳來。

盛夏里,馬蹄急。芳草葳蕤,未見塵煙。

一人一騎率先出現了眾人的視線中。

戰事已休,正值暑夏,馬上之人未著盔甲,一襲青袍,一匹通烏黑油亮的河曲馬,自北面遠歸而來。

聽得諸聲,鑾車前垂著的重重天青紗簾被一只手打起,旋即,淺碧衫飄揚,外罩圓領紗袍如碧玉石般剔生輝的影,輕盈地跳下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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