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瞬間揚起的大火驚呆了所有人,南面谷地的駱氏人馬固然人驚馬嘶,北面的商人馬也嚇一大跳。不但因這火勢迅猛若雷霆，還因這火燒的奇怪。  

長方形的茅草亭駱程二各占一半，然而火苗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只在駱濟通所在的南半面燃燒,商所在的半座亭子毫無損。

駱濟通一呆,看見自己腳下烈火遍地,而對面的兩名武婢只要稍稍踢開地上一層薄薄的稻草,立刻出下層噠噠的草墊木板。明白了,同樣材料搭建的一座亭子,只不過程商那邊的木板稻草都是用水浸的,而自己這邊怕是還刷了油，至於頭頂那片細絹,著實薄如蟬翼，火舌一就沒了更重要的是，這片谷地的風勢是由北向南。

眾人不及細想,熊熊烈焰已攆上駱濟通主僕的上,衫頭髮甚至皮都被火苗撕扯出扭曲的裂痕，發出可怖的焦味。四名武婢拼死護著駱濟通退出茅草亭,正當們急著返回自家侍衛中,卻發覺地上幾條細細的火線以草亭為中心,迅速向南面谷地蔓延。

與此同時，埋伏在東西兩面山坡背後的幾十騎人馬得到信號，疾馳上山坡，每人手中均拿有幾個拖著火星尾的黑圓球,準確的向駱氏人馬投擲過去。;

駱家人馬尚未反應過來，那幾個黑球已在馬蹄下炸裂開來，伴隨著懾人的轟鳴和橘紅的火化，花草茂盛的谷地南面已一片火海。

商騎馬陣在最北面，隔著自家護衛，冷冷的看著前方的火魔地獄。

一名程氏家將湊過來，著額上冷汗乾笑道：「公子，這玩意是什麼呀，恁的厲害可嚇死我等了大人和君知道麼」

符登連忙將他扯開，低聲道：「大人和君知是知道，但沒見識過。」

「總有個名兒吧」

「油火彈」

這五年來，商停止了釀酒燒磚木匠鐵工一切所有的興趣好，唯獨一件事沒落下，就是這油火彈。因為宣太后出宮遊玩最怕有安全之虞，是以冥思苦想日夜琢磨，於兩年多前研製出這種簡易版的土製手榴彈。

礙於材料不足，炸裂效果並不好，於是商就在燃燒程度上下功夫。凡是因油火彈導致的燒傷，輕易不能用水撲滅，非得用一種特殊的末或是跳水坑才行。油火彈試用穩定後，商特意訓練麾下侍衛的投擲能力，力求穩準狠快，指哪投哪。

不過這種特殊武的最大缺陷是費錢，特別的費錢，每一顆油火彈都夠尋常七八口人的農家半年嚼用了。

此時對面的駱氏陣營人仰馬翻，哀嚎連連，最嚴重的還不是人員傷亡，懼怕火焰的馬匹嘶掙扎，不是將騎手抖落馬背，就是不聽號令四竄，混中導致踩踏傷亡。;

油火彈投擲完畢，兩面山坡上的騎士開始箭，因為距離不遠，盡可以瞄準了，差不多箭無虛發，加上居高臨下事半功倍商堅信打仗是燒錢的活，只要錢燒的多，人命就能燒的，於是給所有人都配上兩百多支槽猙獰的三眼箭簇，超過正常配備三倍有餘

啟程至今，一路風調雨順，只有幾個年侍衛過三兩隻雀兒兔兒，如今這些上等貨終於可以盡發揮在淋淋的人命上了。這些巨量的箭簇加上費錢的油火彈，饒商莊園廣大賞賜足，這些年依舊存錢緩慢。

漫天箭雨陣陣落下，上火苗未滅的駱氏人馬再重創，中箭注直流，慘不忍睹，他們雖有五六百人之眾，可幾千支箭簇哪怕十支中一人，也能盡數覆蓋了。不過駱家將士也不全是吃素的，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們將盾牌擋在上忍著燒灼開始反擊了。

這時就需要適才看傻眼的程氏將士上場了，他們雖只有二三十人，但這幾十年來卻一直跟隨程老爹征戰，從無懈怠。相反，商記得駱家已有十幾年不曾涉足戰場了，就不信駱家府兵能有多強的戰力。戰陣之上，一個經驗老到狠辣自若的老兵何其重要。

在他們的指揮下，東西北三面的人馬應對的不慌不忙，毫不急著沖敵陣，只是堅定的一又一向敵群，偶有十數名意圖反攻山坡，不是被集的箭雨死，就是好容易爬了上去後被老兵們刀砍死。;

反應過來的駱家人看見遠遠高坐馬上的程商，打起了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雖然以茅草亭為界，左右蔓延開來的一面火牆將谷地隔南北兩半，但只要能衝過火牆和護衛圈，將程商生擒或擊殺，駱家未必沒有勝算。

不過商早有準備，尋常手的家丁在經過幾重重創本就沒剩下多戰力，符登指揮侍衛們以長矛配合鍛刀以逸待勞，於火牆邊上將衝進來的人一一擊殺。

由於駱家人馬死傷太過慘重，三面強敵重下，他們終於發現只有來時的南面無人把守，於是膽小懦弱之輩不顧頭目痛罵，不由自主的往南面谷道後退了。

打鬥已過了大半個時辰，幾名為首的府兵一看不好，連忙吆喝著重金許諾，那幾十個悍勇的江湖客開始向北面發起了攻擊了。他們先將上外衫在崖壁邊沾，裹住頭臉沖了過來，符登神一肅，立刻喝令侍衛們嚴陣以待。不過這些人也有缺點

在力衝殺了半天之後，江湖客們上的燒傷箭傷疼痛難忍，再看眼前的護衛們忠心耿耿，拼死抵擋，將程商保護的風雨不，看似單薄的人牆卻始終沖不過去，他們不免焦躁起來。

這時，商高聲喊道：「諸位俠士，請聽我一言。我乃陛下親封的永安宮宮令，你們今日擊殺我，就是擊殺朝廷命，適才我已派人回去傳信了，非但駱家上下逃不了，助紂為者也會遭到府緝捕，諸位可想好了」雖然已經辭職了，但拿來糊弄一下也不壞。;

那些江湖客作一慢。

商繼續道：「諸位如此賣力，不過為了個財字。我不妨告訴眾位，前面這位駱家娘子犯下滔天大罪，駱家滿門怕是都逃不了了。到那時，爾等去哪裡領賞金」

江湖客們互相對視的眼神顯示了搖。

儘管如此，還有三四名死心眼的江湖客和蟻群般的家丁殺進了護衛圈，商二話不說劍抵擋，同時手持弓弩擊就在此時，後響起高的號角鼓點，回頭一看，只見谷道口衝來大隊人馬，最前頭一人正是親的胞兄。

眾人士氣大振，紛紛喊著援軍來了，三公子的救兵到啦

駱家那邊本就因為久攻不下而煩躁惱怒，眼看時辰越拖越長，此時終於功虧一簣。駱濟通忍著上的燒傷，狠狠的瞪了前方安然無恙的程商，一咬牙，下令撤退

商及一眾將士疲憊不堪，宮便下令追擊，然而此時發生一件意料不到之事，滿地的火苗不但阻隔了駱家人馬攻擊商，也阻礙了宮追擊，儘管殺俘了不敵眾，然而駱濟通依舊在心腹侍衛的保護下逃之夭夭了。

商累的坐到大石上，看著胞兄指揮將士善後撲滅火苗，治療傷者，收斂死難，清點殺俘敵眾的人數符登雖也是疲力竭，依舊忠誠的守在商旁，笑道：「公子真是了不得，居然有這般本事」;

商不答，只是微微一笑圍師必闕，這也是霍不疑教。

日影緩緩傾斜，將谷地中走的人們拖出老長的影子，看著地上不斷移的人影，商忽然想起了金的長秋宮傍晚。

預備晚膳的宮婢宦來來往往，中庭的漢白玉地面上人影晃，其中有一個特別拔筆直的影他總是喜歡獨自靠在廊柱上等，垂著長睫一言不發。

當商出來時，恰好能看見他清雋麗的下頜弧形，略略鬆散的額發猶如碎金一片，的落在眉骨上，他聽到噠噠腳步聲，回頭微笑時年輕好看的不可思議。

那時的商，總奇怪這樣一個無所不有的天之驕子，為何常是落落寡歡，為何笑意有達到眼底深。

霍不疑不擅閒聊，商又不願與他大眼瞪小眼，常常是相對無言不久就心思，霍不疑為了不讓溜掉，只好沒話找話。

他會跟說西域之行的見聞，雪嶺上的那隻狡猾可的小雪貂，頭一回行軍布陣時鬧的笑話，可敬的強敵與卑弱的叛臣，古老蒼茫的河西走廊，一無際的稻海中農人們的滿足笑臉，慘勝後的落寞，還有夕餘暉下殘敗的前朝宮闕

他還說，哪怕就坐在他旁，他還是思念。

多年後驀然回顧，原來他們曾經說過這樣多話，有過那麼多歡笑。當時年，不覺如何，回首隻剩辛酸悵然了。;

正在發怔時，程宮料理完一應事宜，跑來找胞妹：「殺兩百，俘一百，剩下的都逃了，著實對不住你了。」他一路上趕慢趕，連口水都不敢喝，就是怕救不了胞妹。

商釋然而笑：「不怕，逃得了道士逃不了道觀。有這些活證死證，我倒要看看駱家怎麼全而退。沒了駱家，駱濟通又算得了什麼就算逃得一條命，也只能做個見不得天日的敗家犬」對駱濟通而言，籍籍無名的貧寒一生，恐怕比殺了還痛哭。

程宮半解鎧甲，坐下嘆道：「嫋嫋，阿父若見了你今日所為必然欣，還有阿母，這輩子看最錯的一個人，恐怕就是你了。」

「三兄過獎了，你與兩位兄長自小長於戰陣邊上，耳濡目染，想來更是了得。」商累極，口氣都了。

程宮苦笑著搖頭：「阿父總說，當年他誤以為行軍打仗靠的敢拼敢沖，吃了幾次虧後才知道，越是大戰，越要冷靜自若。阿父說長兄倒是冷靜了，可是籌謀太過，缺了幾分衝勁，似今日這般一百對五百的，長兄絕不肯手。次兄倒有衝勁，可惜不得激，得找個得住的鎮著，還有我，咳咳我就不說了。」

商聽了這番話，並無多麼高興。沉默許久，才道：「不瞞三兄，當年我急著嫁出去，就是想儘早擺家裡，將來做出一番就給看不起我的人看看。過了這些年，我如今發覺，別人怎麼看我，我早就不在乎了。」;

程宮慨萬千，拍拍胞妹的肩頭。

「阿兄，有吃的沒，我了。」

「我也是一天沒吃熱的趕路時在馬上把乾糧啃了等會兒吧，我剛才看見有人掘坑起灶，想來就快有的吃了。」

「唉，這些大老，能做出什麼好吃來，中午那頓好險沒噎死我，趕把燒火做飯的從那荒郊野嶺接回來才是要。」

「是呀，馬車上還有我存的翠香坊糕點呢。」

商緩緩轉頭：「我昨天問你，三兄不是說都吃了麼」

「呃這個」

商大怒，撲上去打，宮邊笑邊擋：「行了行了，我分你一半還不行嗎，別打了別打了咱們做點正事吧」

「什麼正事。」商沒有力氣，只好暫時鳴金。

「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審審被俘的駱家府兵。」

商眼睛一亮：「其實我也想到了，駱濟通這麼大隊人馬，不可能滿地跑，必然有個落腳。咱們把這地方問出來，連夜追去，說不定還能生擒駱濟通呢」

「要審就快點，不然人家緩過氣來就跑了。」

兄妹倆說干就干，一個說要收買，一個說要哄騙，於是兩人分道揚鑣。程宮挑了個面相飄忽賊眉鼠眼的俘將下手，商找了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傻大個。;

兄妹各立一帳，開打骨杯友誼賽。

商卸下甲，穿著濺有跡的舊進帳中，對著那名五花大綁的傻大個先是一通忽悠，從與駱濟通當年在長秋宮裡的深厚姊妹說起，一直說到誤會疊生姊妹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