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山是京城最高的一座山, 冬之後自然也是最冷的一座山,屋外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像是山魈的咆哮。
屋, 穿著厚厚幾層棉的瑾親王蜷在地上瑟瑟發抖,雖然滿都是大汗, 表卻冷得像冰塊,原本俊的面容此時一片青白,竟已不人不鬼, 半死不活。幾名侍衛按著他的四肢, 以免他在掙扎的時候傷到自己。小皇帝站在一旁看著他,眼睛早已被淚水浸了。
“林仙長,求您救他,求求您一定要救他!”年說著說著就跪下了, 驚地殿衆人也都紛紛下跪。
唯獨林淡依然站在桌前,認真清洗一套金針。沒有回答年的話,準備好治療工後便出手,準備去瑾親王的鞋子。瑾親王已冷得快要失去知覺, 卻猛然了腳,低低喊了一聲不要。他不想讓林淡看見自己殘缺不全的。
“別怕,有我在, 你會沒事的。”林淡輕地安他, 一遍又一遍地給出承諾。
掙扎中的瑾親王慢慢變得安靜了, 雖然眼睛被寒氣侵蝕, 什麼都看不見, 卻還是仰起頭,盡力尋找著林淡所在的方向。林淡握住他的一隻手,輕輕拍,待他徹底放鬆下來才掉他的鞋子,然後看見了他殘缺的雙足。
瑾親王再一次掙扎,卻聽見林淡地笑:“這是你在北荒戰鬥時留下的傷嗎?爲了這個國家,你拋頭顱灑熱,這不是殘缺,而是英雄的證明。”
瑾親王被凍得快要裂的心臟忽然涌上一暖流。
林淡毫不嫌棄地捧起他的雙足,徐徐道:“都說寒從腳起,這話是沒錯的。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打開你腳底的涌泉,將你的寒氣出,再佐以火丹,爲你補充元。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然而我可以保證,過完這個冬日,你就能痊癒。”
瑾親王側耳傾聽的話,即便無人制竟也恢復了平靜,這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小皇帝跪坐在一旁看著他,心中涌起了無限希。
林淡話音剛落便曲起食指,用指關節狠狠磕擊瑾親王左足心的涌泉,然後飛快說道:“金針!”
訓練有素的許苗苗立刻遞上一金針,半點都不敢耽誤。
林淡刺破已被磕得發紅的位,又如法炮製刺破了右足心,然後把一枚火紅的丹藥塞進瑾親王的裡,用暗含勁的手掌合著他的腹部,使藥力快速融化。
所謂火丹,顧名思義便是一種元如火的丹藥。對於康健之人,它的效力堪比劇毒,頃刻間就能引發的火,使服用者五臟六腑焚而死。但是,對於瑾親王這種深中寒毒的人而言,火丹卻是救命良藥,剛吞服不久便在他的腹點了一把火,令他的每一個細胞都燃燒起來。他似乎從冰窟窿掉了火坑,只覺周全都是熱得發燙的火焰。
“我熱。”瑾親王小聲說道。
“熱便掉一件服。”林淡依然把手掌合在他腹部。
“皇叔您說什麼?”小皇帝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說我熱!”瑾親王不再掙扎搐,不再發出痛苦的。,而是轉過頭看向小皇帝,笑容舒展,“我彷彿出汗了。”
小皇帝連忙拿起布巾給他汗,又了他的雙手,駭然道:“果真是熱的!是熱的!”他眼睛睜得很大,彷彿遭遇了一件極爲不可思議的事。
負責制瑾親王的衆侍衛也覺到了掌心的灼熱,不免出駭然的表。都說林仙長的丹藥可活死人白骨,他們今日總算見識到了,那些傳言一點兒也不誇張,都是真的!
林淡收回手掌,卻又被瑾親王牢牢抓住手腕。
“火丹的藥力已全部揮發,我現在得爲你出寒毒。莫怕,無事的。”林淡了他的額頭,嗓音。
瑾親王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用朦朧的目追隨的影。挽起他的,用飽含勁的手掌不斷按他的各大位,不知不覺便出了滿頭大汗,由此可見在這個過程中,也並不輕鬆。
小皇帝全神貫注地看著爲皇叔施救,然後發出驚呼。只見瑾親王雙的管忽然被撐,又一鼓一鼓地脈著,彷彿裡面有什麼活急爬出來。而林淡的按正是引導它們宣泄的信號,只過了一會兒,瑾親王的涌泉就流出了許多紫黑的。這些極爲濃稠,剛落銅盆就凝固了,過了一會兒又罩上一層寒霜,看上去十分可怖。
小皇帝再次驚呼,後怕不已地說道:“這就是寒毒?難怪皇叔每次病發都那般痛苦!”
林淡低聲道:“被火丹的藥力一衝,寒毒在他就存不住了,得找個缺口往外排。他中毒日久,須連排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小皇帝連連點頭,再三行禮:“謝謝林仙長,謝謝您!若不是您,皇叔還不知道要多苦呢。”他轉過頭,用袖子了通紅的眼睛。
紫流了小半個時辰方止,林淡在瑾親王的足心抹了一些預防染的膏藥,這才讓人把他擡下去洗澡。兩刻鐘後,他被侍衛小心翼翼地送早已捂得很暖和的牀榻。
林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唯餘小皇帝坐在牀前,仔仔細細地幫他掖被角。
瑾親王眉目舒展地看著帳頂,又了厚厚的被子,嘆息道:“好暖。”
小皇帝立刻把他的手塞回去,到他溫熱的皮,一時間竟淚如泉涌。真好啊,皇叔的雙手從來沒這麼暖過! ——
十年後,一名衫襤褸的婦人牽著一個面黃瘦的男了京城。他們滿臉拘謹地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一旦發現過路的差就連忙往暗巷裡躲。
“娘,我了!”男拽了拽婦人的角。
“再忍忍好不好,娘等會兒再去給你找吃的。”婦人小聲說道。
“好。”男乖巧地點頭,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種顛沛流離、飢寒迫的生活。
兩人在暗巷裡藏了很久,等差徹底走遠才戰戰兢兢地溜出來,卻又看見前方的路上圍滿了人,更有喧譁聲此起彼伏。婦人似驚弓之鳥一般往回,卻又忽然怔住,只見被圍在人羣中的是一名十八。九歲的,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但通的氣質卻似水一般溫,人見之心喜。
後跟著一輛烏蓬馬車,車轅上站著兩名神俊朗的道士,不斷高喊:“大家都退一退,退一退,當心被車碾到。我家師父煉製了足量的丹藥,每個人都有,不要著急!”
原本羣激的百姓立刻井然有序地退開,用狂熱而又敬畏的眼神看著。從兩位師弟手裡接過一包又一包藥丸,分發給大家,角始終掛著清淺的笑容。
婦人看著,表忽喜忽悲。的兒子扯了扯的袖,好奇詢問:“娘,是誰,在幹嘛?”
站在母子倆旁的人滿懷崇敬地說道:“你們是外地人吧?否則不會連南斗真人的大弟子都不認識。前些日子京城裡忽然發熱病,很多人因爲高熱而死,卻始終查不出原因。眼看京城遍地哀鴻、白幡,皇上親自登上南斗山,求南斗真人出關救世。”
小聽說過南斗真人的事蹟,眼睛立刻亮了:“你說的南斗真人就是那位活神仙嗎?”
“是呢!一出關,這瘋狂蔓延的熱病就被控制住了。你猜如何,卻原來引發這熱病的是一種跳蚤,只需殺死跳蚤就能滅掉病。南斗真人還研製了退燒藥和清瘴丹,服了退燒藥,熱病立刻就能痊癒,再把清瘴丹擺放在家中某,便能驅走跳蚤。”
“哇,南斗真人好厲害!”
“是吧?只要南斗真人願意出手,世界上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哎呀,要發到我們這裡來了,快快快,咱們上前一點!”那人拉扯著婦人和小往前邊。婦人很不願,正準備往後躲,卻見那名出手,將一包藥直直地遞了過來。
婦人鬼使神差地接了,恍惚中,的面孔與上輩子那張膽小怯弱的臉重疊了。卻原來只要跟了孃親,許苗苗竟能活得這般好,高高在上人敬仰,像一尊神祇。而呢,狼狽落魄,居無定所,活得比乞丐還不如。
婦人抱懷裡的藥,眼角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濁淚。方纔與搭話的人撞了撞的肩膀,小聲道:“我看你們娘倆似乎很需要接濟,這樣吧,你們把藥給我,我付你們二兩銀子如何?”
婦人下意識地握藥包,不捨出賣,瞥見兒子盼的目,又不得不妥協:“好,我把藥賣給你。”重活一世,以爲自己會過得很好,卻原來還是得依靠母親的饋贈才能活下去。 ——
林淡在南斗山住了四十多年,等瑾親王故去後便辭別衆弟子,四雲遊。又過了三十多年,忽有所,再次回到京城,在三清殿定。小皇帝已經駕崩,他的兒子,也就是剛繼位的新帝,在朝臣地敦促下不得不親自來南斗山拜見。
南斗真人離開京城的時候他還爲出生,所以他對這位傳說中的仙長並沒有多敬畏,更不覺得那些事蹟都是真的。然而了正殿,看清坐在團上的人,他竟愣在當場,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一晃眼,七十多年過去了,這人按理來說已經一百多歲,然而的面容還像瑾親王留下的畫卷那般年輕,毫未見歲月的痕跡。
“,是真是假!”新帝的嗓音微微發。
跪坐在林淡周圍的道士們流著淚說道:“啓稟皇上,師祖已經仙去了。”
“死了?”新帝眉頭一皺,只覺這是一場騙局。他一來,這人就死了,莫非是個假的?玄清觀這是在搞什麼鬼?還嫌他們的威不夠,想再製造一場神蹟嗎?
新帝十分不滿,卻又礙於玄清觀的威名不好發作,只得著鼻子給這位林仙長舉行國葬。七七四十九天的葬禮結束了,林淡死時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分明在盛夏時節,卻沒有半點腐朽的跡象。
新帝每日都來的前瞻仰,心中的不屑和懷疑竟一點一點消散,最終變了深深的敬畏。靈魂已去,不腐,林仙長這是得道了嗎?
林淡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在天空中疾行,手裡握著一把流溢彩的靈劍,心滿是難以抑制的悲傷和憤怒。排山倒海的殺意牽引著,令直直往前衝,而劍尖所向竟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對方角含著一跡,法也破爛不堪,似乎了重傷。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從旁觀者的驚呼和怒斥中不難判斷應該是林淡造。
這一幕何其悉,又何其陌生,似乎曾經經歷過,又似乎已闊別許久。在這一瞬間,林淡的腦海中不斷涌出許多記憶,苦的、甜的、喜的、怒的,千般滋味兒、萬般慨……
恍惚中,察覺到手中的靈劍發出一陣低鳴,然後死死墜著的手腕,將的形往下拖拽。刺向的這一劍不可避免地歪了,隨之而來的是裹挾著烈焰罡風的狠狠一掌。
倒飛出去,又重重摔落在地,狂噴了一口鮮,手中的靈劍還在不斷低鳴 ,彷彿想掙的掌控,朝襲擊的男人飛去。男人從半空飄落,把重傷的扯到自己後,用鋒利的劍尖指著林淡,冷冷開口:“我早已警告過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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