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與火
一連串煙花先後升空,凌空綻放出大片暗紅的煙霧。
城外無數人仰頭凝視,心臟張地提到了嗓子眼。
「起!」
「起!」
「起!」
鶴仙翁的破團隊技湛、經驗富,先用紅煙霧示警,然後又搖彩旗傳訊。
相隔五十步左右,拇指的導火索被同時點燃,似是一條條電火蛇朝著城牆飛快地竄去。
「趴下!」
「不準抬頭!」
「趴下,護住腦袋!」
將大聲呵斥著匍匐在河灘上的匠工,確定所有人都聽命行事後,趕忙埋著頭團在一起蹲了下去。
宜春宮此刻已經了一鍋粥。
大批難民扶老攜,哭喊著湧大門。
宮中的護衛、僕役全部調起來維持秩序,依然顯得捉襟見肘。
王菱華匆匆吩咐幾句后,就帶著婢穿過幽深曲折的迴廊,趕往嬴詩曼的居所。
「姐姐,你可算來了。」
「我這打扮怎麼樣?」
「沒丟了咱們王家的臉吧?」
王芷茵一襲錦戰袍,腰系碧玉革帶。
頭髮高高挽起,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當旋轉起來的時候,槍頭的紅纓隨之飄揚,顯得簡潔利落、英姿颯爽。
王菱華微微頷首之後,視線投向盛裝打扮的嬴詩曼。
「叛軍在城下埋設了大量炸藥,馬上就要打進來了。」
「詩曼,非是嫂嫂薄寡義,而是……」
嬴詩曼溫婉一笑,欠行禮:「皇嫂的心意我明白。」
「為皇家兒,維繫江山安定、社稷傳承,詩曼責無旁貸。」
「芷茵,咱們走吧。」
王菱華忽然生出一不好的預。
對方答應得太痛快,緒也太平靜了!
「姐姐,我們去了。」
「你千萬小心,把大門鎖好,切勿外出。」
王芷茵揮手招來一隊兵,跟在嬴詩曼後往外走。
「芷茵!」
王菱華一把拉住了:「你平日里嬉戲胡鬧也就算了,這回萬萬不可兒戲。」
「祖父和父親征戰大江南北,不知多次險死還生,才有了王家今日之榮。」
「你若是……」
王芷茵拍著脯保證:「姐姐連我都信不過了嗎?」
「大義與小節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王菱華略微猶豫片刻后,無奈地鬆開手。
除了自家親妹妹,還有誰能委以重任呢?
萬一嬴詩曼執迷不悟,隨行監督之人必須果斷採取行。
王芷茵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是最適合的人選。
「大秦的萬世基業,王家的世代忠義,全給你了。」
「別讓姐姐失。」
王菱華拍了拍的手臂,側退開兩步讓出道路。
「走!」
王芷茵揮舞著長槍,大步流星地離去。
等轉過一道彎,嬴詩曼立刻回投來愧疚的眼神。
王芷茵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有什麼好計較的?
就算叛軍攻城,面對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勤王兵馬,最後照樣免不了落敗退走。
到時候我姐姐依然是高貴尊崇的太子妃,我姐夫仍然是萬眾期的太子殿下。
唯有我那讓人又又恨的夫君,他什麼都沒了。
咸世家子弟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無一人願意娶我。
只有陳慶那個倒霉蛋,他左一個不願意右一個不願意,還是形勢所迫乖乖地把我娶進家門。
抱歉,我那冰雪聰明、蘭心蕙質的親姐姐。
我自小頑劣難訓,行事魯莽,腦袋裡裝不了太多的彎彎繞繞。
自從嫁為人婦,我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家國大義。
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陳慶走向窮途末路。
轟!轟!轟!轟……
王芷茵憑藉在侍衛面前刷臉,逆著避難的人走出宜春宮大門。
一行人剛走出不到三十步,遠方突然傳來一連串驚天地的炸聲。
「姐姐小心!」
王芷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嬴詩曼的胳膊,三兩步奔向最近的牆檐下。
「啊——」
羋瀅、熱、娜扎等人嚇得驚聲尖,飛快地捂著腦袋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嘩啦、嘩啦、嘩啦。
漫天的煙塵裹挾著數不清的磚木、碎石海嘯般席捲而來。
周圍尚未倒塌的宅屋被砸的叮噹作響,眨眼間就變得千瘡百孔。
「姐姐,你說陳慶是不是很厲害。」
王芷茵握住嬴詩曼冰涼的小手。
「天地翻覆,乾坤扭轉。」
「諸夏紛爭五百年,從未有一人做這般大事業。」
嬴詩曼心如麻,待周圍漸漸平息后,立刻催促:「咱們快走,一切依計劃行事。」
——
咸城外。
地面劇烈地搖晃了很久,一浩瀚磅礴的熱風從河灘上空掃過,激得每個人渾直冒冷汗,孔急劇。
河面上猶如遭遇了猛烈的冰雹襲擊,濺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魚兒到驚嚇,爭先恐後地躍出水面,亡命般朝著其他地方逃竄。
霎時間,渾濁的渭河猶如一燒開的沸水,久久都無法平息。
「噗,噗噗!」
陳慶灰頭土臉地站了起來,手拍打著袍上厚厚的揚塵。
放眼去,綿延不絕的城牆已經變得七零八落,幾乎整個傾塌。
滿城百姓同心協力一夜之間建起的防工事,在短短一瞬間就化作廢墟。
「城破了!」
「整軍列陣,隨我殺進城去!」
韓信就在他邊不遠,陳慶打了個眼,讓對方來到自己邊。
「狙擊手都安排好了嗎?」
「凡是榜上有名者,勿要走一個!」
韓信用力點頭:「叔叔放心,您想讓誰死,他就必須死。」
「信絕不辜負您的期。」
陳慶這才滿意地笑了出來。
不是口口聲聲把禮義廉恥掛在邊上嗎?
我就全你們!
這回你們不想當大秦的忠義死節之士都不行!
炸的塵埃尚未散去,河灘上匍匐的人影迅速爬了起來,與相的匠工彙集在一起。
極數流年不利的被從天而降的土石瓦礫砸中,由邊的同伴攙扶著退到了船上。
數十步之外,過破損不堪的城牆,巍峨恢弘的咸城已經近在眼前。
「各位同志。」
陳慶聲並茂地做起了戰前員:「陳某執掌務府時,雖然不敢自誇做出了什麼功績,但彼時各府司蒸蒸日上,無論工坊的產出還是匠工的薪俸只有漲,沒有跌!」
「拍著良心講,我對得起皇家,對得起朝廷,也無愧於在場的各位。」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下子風向就轉轉了。」
「有人說務府的俸俸發得太多了,糜耗皇家帑。」
「有人說秦墨門徒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還有人說長此以往,社稷之利遭爾等食盡矣。」
「我在這裡問一句,各位心中可有愧疚?」
匠工和刑徒不被勾起了怒火。
這種荒誕無稽的論調在京報上大肆宣揚,愚弄了無數不明真相的世人。
而刀者正是朝中德高重的蒙公!
「我等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
「侯爺,干多活拿多錢,亙古如此,我等何愧之有?」
「誰稀罕這份俸祿高,讓他自己來干!」
「社稷之利被我等食盡,真是天大的笑話!」
整裝待發的陣列中憤然反駁者不計其數,眼中逐漸凝聚起殺氣。
陳慶負手踱著步子:「陳某也覺得奇怪。」
「務府的匠工無一不是明能幹、誠懇勤勞之輩,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十惡不赦之徒了呢?」
「要說俸祿發得多……爾等可住過豪宅大屋?可穿過綾羅綢緞?可用過山珍海味?」
眾人不約而同地搖頭。
「我等一樣也沒用過!」
「哪個住了他的、吃了他的、穿了他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侯爺,您說的這些都被城的貴人用了,與我等何干!」
「他們拿多?我們才拿多?這也能高?」
「娘的,貴人一個個吃得腦滿腸,看咱們窮苦人吃個麵餅,心裡還老大的不痛快呢!」
沸反衝天的罵聲中,陳慶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諸位可願與我一道城,去瞧瞧社稷之利究竟落到了誰的手中?」
「又是自願降低薪俸,又是自願夜作,這省下的錢糧到底去了哪裡?」
「朝中忠心國之輩,平日花銷用又與爾等有何不同?」
咸敞開了大門,近在咫尺之遙。
恢弘壯麗的宮闕閣樓雖然遭過炮火的洗禮,卻依然難掩昔日的繁華。
而這些和務府的匠工素來沒什麼關係。
渭南地價昂貴,只有田舟等立下大功者才獲得賞賜,在此擁有了安之地。
絕大多數人唯有眼饞的份,在渭南安家置業連想都不敢想。
「殺進城裡去,看看士人勛貴家裡藏了多錢糧!」
「那都是搜刮咱們的汗錢!」
「朝廷事不公,何怨我等反耶?」
「哼,瞧瞧這些尊貴之人到底比咱們強在哪裡!」
韓信沖著陳慶點了點頭,高高地舉起長劍。
「炮車在前,火箭軍掩護。」
「槍隊從旁策應,余者集結墊后。」
「李先生,安民眾就給您了。」
城遙遙地傳來聲嘶力竭的吶喊聲。
各府衙的兵卒、青壯百姓、野人從藏揮舞著兵匯聚到街道上,繞過崩坍的土牆和散碎的木料瓦礫,不顧一切朝著城牆的缺口湧來。
「報效皇恩!」
「保護太子殿下!」
「大丈夫唯死而已,道義不失!」
「討逆平叛!」
陳慶神凝重,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也不想跟你們走到對立面。
但是初端倪的世家門閥不除不行!
「凡阻撓攔路者,皆視為附從貪污吏,格殺勿論!」
「前進!」
嬴詩曼和王芷茵等人躲在一殘破的高樓上,朝著人群匯聚翹首張。
心懷忠義的敢戰之士沿著狼藉的街巷一路飛奔,揮舞著兵迎向叛軍。
務府一方僅僅推進了百步左右就駐足不前,炮車和火箭軍前後排列整齊,準備對衝上來的兵馬迎頭痛擊。
「姐姐,陳慶的軍陣好穩。」
「沖不破的!」
「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蒙毅老登在哪兒?他怎麼指揮的!」
王芷茵家學淵源,一眼就看出了雙方的優劣。
嬴詩曼輕咬著下,心緒翻騰不休。
城中的百姓為了報答皇兄的仁德,甘願捨生赴死。
務府的人接連到朝廷苛待,怨憤之洶洶如火。
他們都沒錯。
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以至於鬧到今天這般地步?
「奉天討公,清君之側。」
「我等只誅貪惡吏,不傷無辜百姓。」
「無干者速速退下!」
李左車進行了一番毫無意義的喊話,就退到了一旁。
稀稀落落的箭支疾而至,韓信用力揮下手:「開火!」
砰!砰!砰!砰!
炮火接連噴吐著硝煙發出怒吼,火箭兵蹲在地上,從容不迫地點燃了引線。
劇烈的轟鳴聲震得陳慶耳嗡嗡作響,他沉默地偏過頭去,不忍看到前方的慘況。
華夏有兩次極歷史意義的事件。
一是黃巢天街踏盡公卿骨,讓高高在上的門閥大族從此走向衰落,寒門子弟得以出人頭地。
二是司馬昭當街弒君,將皇帝從神壇上扯落,從此兵強馬壯者可稱王。
秦朝世人的認知還停留在『王侯將相確有種乎』『君權神授不可侵犯』。
「唯有和火才能改變這個世界。」
「是非對錯任由後人評說去吧!」
陳慶猛地轉回頭去。
疾速飛過的炮彈犁出一條條通道,頃刻間便是無數人命煙消雲散。
猛烈的炸在集的人群中掀起腥風雨,殘肢斷臂漫天飛舞。
「向前!」
「向前!」
「向前!」
義軍的後方,蒙毅焦急地踱著步子左顧右盼。
「詩曼公主怎麼還沒來?」
「再派人去宜春宮催促一遍!」
「行事務必小心,不要被太子殿下發現!」
趙崇沉聲道:「由黑冰臺的人去吧,一刻鐘之,定然把帶過來。」
蒙毅斷然揮手拒絕:「你的人一個都不能。」
「陳慶現之際,務必將其當場擊殺!」
「趙統領,皇家基業、江山社稷,全繫於你上了。」
「萬勿辜負陛下!」
趙崇深吸了口氣:「我曉得厲害。」
「此行不功便仁,絕無失手的可能。」
世間不務府生產火藥,黑冰臺也有自己的工坊。
只是二者之間的產量本無法相提並論。
趙崇忍那麼久,就是在等陳慶進城,找準目標后一擊絕殺,永除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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