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灰白牆垣岔路口，縱橫錯的巷子延出去, 仿佛通往了天邊, 而天邊也霾雲沉, 煙塵氣息濃重的雨水再從那裏湧來, 像沸騰的灰綠的浪，席卷了整個人間。

    遠遠的, 還能看到那臺紅機甲的廓, 的機械臂和碩大的軀, 它在一片彩鬱暗沉的建築中了唯一的亮彩，好像舊時科幻小說裏描寫的場景。可是岔路口那個撐著骨架傘的郎, 卻又仿佛是剛從虛幻的工筆水墨裏走出來。

    沈晝往後撤了一步, 漠然道：“你是誰？”

    “追你們的是科維斯的人, ”人說道, “這一年多來他們一直盯著落穀巷那座房子。”

    的聲音溫醇, 像水。

    沈晝反問：“落穀巷？”

    左耶下意識道：“就是我們剛才去找馮·修斯的地方——”

    他說著倏然頓住, 臉上的神，錯愕裏夾雜著醒醐灌頂般的頓悟：“你，你是南枝！”

    ……

    左耶和馮·修斯的認識過程, 十分狗且離奇。

    左耶雖然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 膽小話多還錢, 但是走南闖北的經驗卻非常富。他不是主衛三本地人, 而是出生在卡斯特拉邊沿已經無限接近霧海的某個小星球上，四歲的時候母親跟著從霧海來的賞金獵人跑了，父親是個賭徒加酒鬼, 在母親離開兩年後為了還債，將他賣給了一個走私販子，從此左耶被迫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走私販子走私的是垃圾，他在卡斯特拉主星有些門路，將一些未經理的工業垃圾運送到霧海去，挑挑揀揀總能賣出去些許。而在左耶跟著他走私的第四個年頭，他被對家黑吃黑殺死在了霧海，左耶冒險逃，後來意外遇到一個從外麵躲進霧海的罪犯。

    逃犯從前是個無限網技工，左耶跟著他學了些黑客技，於是就開始接那種專門遠程攻破目標終端，或者盜加信息的活兒，久而久之，他就了一個報販子。

    遇到馮·修斯是在一次宴會上。

    三星的浮空酒店裏，當地富豪溫斯·李正在給自己的小兒舉辦人禮，

    而同時，他也邀請了赫赫有名的賞金獵人馮·修斯負責宴會的安保工作。

    馮·修斯是個非常英俊的金發男人，年紀大概在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正值壯年的他是一把格鬥好手，並且同時擅長輕武和重機械武，也會駕駛星艦，因此在賞金獵人圈子裏很是出名，左耶在還跟著走私販子的時候就聽過他的名聲。

    但左耶不會去招惹他，他的目標是李夫人。這位富商夫人用溫斯·李的用來投資星艦的錢購買了一串價值連城的珠寶，下這單的客戶想要知道那件珠寶的真正價值。

    客戶是對珠寶圖謀不軌的盜賊，亦或者是溫斯·李的敵人左耶都毫不在意，他隻認那人下了單後即刻劃進他終端的一萬因特碼，而如果事之後，他還會再支付九萬。

    左耶費了些功夫才混進宴會，他試圖接近李夫人，跟著上到了酒店外麵的天臺花園，可問題是，李夫人來這裏是私會郎的。

    兩人幹柴烈火沒說幾句就黏在了一起，左耶蹲在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迫觀賞了一趟短途班車。接著更倒黴的事發生了，李夫人的事被溫斯·李發現，他震怒著要求封閉酒店，務必要揪出那個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混蛋。

    左耶一見形勢不好立刻準備要逃，然後，他就被馮·修斯給逮住了。

    馮·修斯檢查了他的終端，明明發現了他的邀請函是偽造的數據代碼卻依舊放過了他，左耶覺得慶幸而莫名其妙，後來他才得知，那天馮·修斯之所以會去做李的保鏢，目標也是那串天價珠寶。

    不過他是在為珠寶的原主人工作，那珠寶被盜之後幾經轉手到了李夫人這裏，消息泄出去，引來的不僅是盜賊，還有東西的原主人。

    宴會過後馮·修斯找到左耶，將珠寶的真實價格告訴他，左耶因此獲得了客戶的九萬因特，但是馮·修斯卻不曾要左耶支付任何金錢報酬，而是讓他給自己打探一個消息。

    或者說，找一個人。

    一個人。

    他給了左耶一張模糊的照片複製件。照片大概是匆忙拍，在一片蒙昧的影之中，依稀可見

    人黑發垂落，角微微抿起，麵目廓卻是模糊的。最清楚的大概就是那雙深沉的綠眼睛，眼尾狹長，眼瞳像冥冥的黑，或者濃稠的死水，看向鏡頭的目愉悅而冰涼，冰涼漠視的殘忍。

    左耶隻匆匆一瞥照片，莫名就對這個人產生了些生理的不適，他移開了眼睛，慣例的問馮·修斯：“有常用姓名嗎？或者會經常去的地方。”

    那天接近黃昏，三星的大氣層反出些許金的、魚鱗一般的細碎暮，映照在金發賞金獵人臉上，幾分不真實的夢幻。

    馮·修斯說道：“我不知道現在什麽，但是從前的名字絕對不會繼續使用。我也不知道會去哪，但我必須找到。”

    聽了這話，左耶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麽大的宇宙，隻憑借一張模糊的照片怎麽可能找得到人？

    但他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而往後的日子裏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確實有費心費力的去打探過一段時間，但是毫無反饋和線索，隻好就此暫時擱置。他和馮·修斯的聯係卻再沒有斷過，他還時常問起那個人的消息，有時候也會在左耶這裏買一些別的報，兩個人慢慢了，馮·修斯告訴左耶，如果有一天他通訊不到自己，可以去二星的落穀巷那間房子找他。

    隻是後來，左耶某次離開的卡斯特拉主星的時候被人襲，他拚死將自己彈出星艦，最終落在了主衛三上，被半夜前往案發現場的沈晝所救，而傷勢養好之後，他幹脆暫時留在了主衛三。

    ……

    “你真是南枝？”左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問，“可修斯告訴我你在一星，這裏是二星來著？”

    “我一年前就在這裏了，”南枝的人轉往巷子裏走，“看樣子你離開霧海太久了。”

    左耶拉著沈晝跟上去，沈晝低聲道：“是誰？”

    “自己人，”左耶一邊蹦跳著躲開腳下淤積泥水潭，一邊小聲飛快的對沈晝道，“南枝，是馮·修斯的姘頭……呃，人，我在修斯的終端上看到過的照片，他當時還向我炫耀來著，說自己有個住在一星的麗人。”

    沈晝眼中

    的警惕神並未徹底褪去，他本來想把楚辭遞給左耶，然後下自己的外套給這孩子披上，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臉蒼白的像紙。

    南枝帶著他們饒了兩條巷子，最終停在一看上去是後門的地方，那門灰撲撲的，其貌不揚，基因鎖的“x”形線在臉上錯而過，破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迎麵撲來幹燥的暖風，左耶了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走了進去。

    沈晝也跟著進去，南枝往巷子兩邊掃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跟隨之後自己也閃進去了。

    “落穀巷那座安全屋早就不能用，”將老舊的傘架在了窗欄之外，“我將它出租出去了，但是還是沒能擺那夥人的眼睛。”

    沈晝道：“你說的那個科維斯？”

    “科維斯是三叉街區有頭有臉的大混混，”南枝淡淡說道，“在二星，惹了他，除非你有更大的靠山，否則要麽舉步維艱，要麽命難保。”

    說著，打開了屋子裏的燈。沈晝這才發現這裏竟然是一間小酒吧，裝潢的很別致，而暖的燈打在南枝臉上，朦朧嫵的桃花眼流轉出幾分水般的眼波。

    左耶又打了個噴嚏，跟著問：“修斯出什麽事了？剛才又是怎麽回事。”

    “他在調查一件事，”南枝皺起了眉頭，“是什麽事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任何細節。我隻知道他在二星呆了一段時間，中途發生了一些事，他打瞎了科維斯一隻眼睛，從此之後科維斯就視他作仇敵，眼中釘中刺。”

    “科維斯一直盯著落穀巷那間屋子，你們剛才去找屋主人問馮·修斯當然會引起他們注意力，他們要追你們很正常。”

    沈晝皺起了眉頭：“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們去落穀巷找了馮·修斯？”

    南枝看了他一眼，神依舊淡淡的：“因為我也盯著那間屋子。”

    這個看上去弱麗的人並不像表麵這樣簡單。

    “那修斯呢？”左耶問，“他打傷了科維斯之後去了哪裏？”

    南枝的神終於有了點細微變化，大概是怨懟，或者無奈：“我也不知道，他

    隻是說讓我留在二星，可能會有人去落穀巷找他。然後我就等到了你。”

    “他還說，見了那個人，問他是不是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個人。”

    左耶耷著肩張了張，半響道：“沒有，沒找到……”

    南枝微微揚起下：“那你找他，是有什麽別的事？”

    “也沒有，”左耶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道，“我一年多沒有來霧海了，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變故……”

    “承認你是來逃難的能死嗎？”

    角落裏忽然出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左耶忙看過去，原來是楚辭，他醒了。

    “你這個小孩！”左耶牙疼的道，“不說點風涼話你會死嗎！”

    南枝似乎才想起沈晝還背著個小孩兒，看了看沈晝，似乎很一言難盡的道：“這是……你兒？”

    又看向左耶：“還是你兒？”

    最後道：“還是你們倆的兒？”

    楚辭：“……”

    沈晝：“…………”

    左耶：“………………”

    作者有話要說：　　別問，問就是海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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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1：31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