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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行回到邵宅時, 已是深夜。

    他沒有走正門，而是通過空間越直接進來的，因此並沒有驚在樓下休息的梅姨。

    沒有開燈的二樓走廊漆黑一片, 邵行聽著自己的足音回在這裏, 最終停在沈祺然房間的門口。他下意識想要敲門——他以前來這裏時總會敲門, 要麽就是用貓貓形態敲窗戶——但手剛出去, 又緩緩地落了下來。

    能夠為他開門的人, 已經不在了。

    在原地靜默片刻, 邵行扭房門的把手，推開了那扇門。

    今晚月很好，清冽如水的月過窗戶投進屋，為室鍍上一層銀白的。邵行的目掃過室，發現這裏的陳設和記憶中一樣, 並沒有多變化, 隻是更加幹淨整潔, 井井有條, 顯然是主人離開前特意收拾過一番。

    艾賽亞說事發後, 這裏就被封存了，連梅姨都沒進來過。他們本該立刻就來調查取證, 但當時艾賽亞已經接到了蘭登的消息，知道邵行有了蘇醒的跡象, 所以他隻是派人進來看了一眼, 就又原封不地退了出去。

    “我覺得, 他留下的東西, 還是由你親自接手比較好。”艾賽亞如是說。

    這間臥室並不大，一張單人小床，一張靠牆的書桌, 一個櫃，就已經占用掉大半的空間。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東西，有兩張晶卡，一部智能機，一個禮盒，以及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邵行逐一看過去，他拿起那兩張晶卡，發現其中一張晶卡竟是結婚第一天兩人回本家時，母親送給沈祺的那張，裏麵的金額分文未，仍是三十萬星幣；另一張晶卡則是沈祺然自己開的賬戶，這一年來他發布了非常多的非神力歌曲，付費收益和版權收益都匯了這張晶卡裏，還有他在演奏大廳的演出費用，全部加起來已經累積到了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

    倘若按照沈祺然以前所說，協議到期後就離開邵家，靠著這筆錢，他下半輩子完全可以食無憂。但如今所有的錢，都存在

    這麽一張沒有設置碼的卡裏，還擺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邵行幾乎立刻就讀懂了他的意思：這是我留給你的產，請你收下它。

    但在生死麵前，金錢永遠都是最蒼白無力的饋贈。

    邵行將兩張晶卡放到一邊，拿起那部智能機。沈祺然一直隻有一部智能機，如今卻放在房間裏，這似乎更加佐證了眾人的猜想：在參加王儲接儀式的那天，他早已提前預料到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將本該不離的智能機放在了家裏，因為他不想讓它損毀在那場混可怕的災難裏。

    智能機沒有設置碼，邵行輕鬆解鎖，手指進作界麵，一眼就看到桌麵背景上兩人的合影照，相視而笑的甜，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繼續去查看智能機裏的其他記錄。沈祺然留下的通話記錄和聊天信息並沒有什麽異常，也沒有任何和艾瑟來往的痕跡，隻是邵行發現對方的通訊錄新添加了很多聯係人，數量非常非常多，有些人邵行是認識的，有些邵行從未聽說，他擰眉看著這個過於龐雜的通訊錄，良久才按滅屏幕，將智能機放到一邊。

    邵行隨後打開的是那個厚厚的文件夾，裏麵放著幾個日記本，還有一摞厚厚的名單。這些名單都是些出席宴會的人員名單，通過裝裱的紙張和打印的字來看，每一份名單都代表著一場宴會，每一份裏都有著沈祺然的名字，但——邵行有些疑地蹙眉——他知道那個人對這種場合其實並不興趣，為什麽這十個月裏，他會參加如此多的宴會？

    翻開那幾個日記本，邵行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裏麵都是一些瑣碎的日常記事，若說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就是這些日記裏並沒有什麽個人化的緒——對方似乎就隻是冷靜而客觀地記述著一些事，沒有任何的抒發和心記錄，就像……刻意不想留下會擾視線和注意力的無關容。

    觀看完宴會廳那段視頻後，再結合邵行與蟲族多年的對戰經驗，他其實已經對這起事件的真相有了一些猜測，而據沈祺

    然留下的這些東西，邵行也約能猜到對方是在試圖傳遞什麽樣的信息。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在自己艱難晉升的這十個月裏，對方也在進行著一場不亞於自己的艱苦戰役。但自己畢竟是經百戰的帝國元帥，千錘百煉的軍人意誌足以支撐他度過任何難關和考驗，而那個人呢？他從未接過這個世界的暗麵，這十個月，他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

    邵行閉上眼，許久才將翻騰的緒重新製下去。他將日記和宴會名單重新收進文件夾，最後打開的，是桌上那個禮盒。

    之所以將它留到最後，是因為邵行認識這個禮盒，也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

    ——他曾經作為生日禮，送給沈祺然的那枚鉑金手鏈。

    這枚手鏈是他當時找王都最有名的首飾工匠特別訂做的，價值不菲，如果別人拿到了這個禮盒，大概以為手鏈本就是最貴重的部分，但其實最有價值和大有玄機的，是手鏈上那枚刻著星盤花紋的金幣，而這個，隻有他和沈祺然兩個人知道。

    邵行沉思片刻，將神力注了那枚幣，邊的場景瞬間發生了變化，轉瞬他已置於茫茫星海。

    星空浩瀚，宇宙茫茫，這是邵行用神力為沈祺然模擬出的幻境空間，自然對這裏了如指掌。他用神力拂過這片空間，立刻就察覺到了異常所在，他向星空的深走去，在踏足進某一片區域時，一道影突然浮現在他前方，幕中，那個悉的影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一段提前錄製好的全息影像。

    “邵行，如果你看到了這段影像，說明我預料中最壞……不，其實是最好的況，應該已經發生了。”

    那個人站在璀璨的星空下，目沉靜地著他，清澈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裏回。

    “我要告訴你的是，不用花費力去問艾瑟或是他的黨羽，不用試圖從他們那裏獲取信息，因為他們沒辦法告訴你任何事，你想知道的真相，需要靠你

    自己去探索，去發現。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他們的目標是你，你一定要小心。”

    “曾經發生在克裏米星係的戰役並未結束，你的敵人也沒有消失，帝國其實已經危機四伏，永遠不要放鬆警惕，也不要輕易相信誰，除非你有能力辨別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記住，這一點很重要。”

    “還有，不要與皇室惡，你的眼沒有錯，艾賽亞殿下未來會長為一名很好的君王，軍部和皇室不該為敵人，隻有彼此信任彼此協作，才能引領帝國走向更好的未來。”

    “我留下的那些東西，對你都是有用的，你那麽聰明，一定很快就可以讀懂，我相信你，這場危機你一定可以順利化解，平安無事。”

    他一口氣說完，如釋重負地緩了緩，嚴肅的表也和下來，角溢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公事說完了，我……想再和你說說私事。”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沒能親自去迎接你。”他停頓了一下，目有短暫的遊移，但很快又向前方，像是在強迫自己正視眼前的人。

    “你現在大概很難過，也可能很生氣，你也許會埋怨我為什麽做出這種蠢事，但我這個人太笨了，也太弱了，我能想出的最好辦法，隻有這種。”

    “其實你不用替我擔心，走到這一步，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若說有什麽憾……”他微微一頓。

    “大概就是，我沒能看到你站在我麵前的樣子吧。”

    那個人隻低落了一瞬，很快又笑了起來，目溫而繾綣。

    “但現在也算不上是憾了，因為我知道，你此時就站在我麵前。”他向虛空出手，仿佛這樣就能到未來會出現在這裏的人，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眸比這裏的星還要璀璨，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看到的景象。

    “我知道你在這裏。”他放輕了聲音，癡癡地著麵前的人，自言自語般很小聲很小聲，宛如不願驚醒一個麗的夢。

    “我知道，你現在正看著我，而我

    ……也在看著你。”

    心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邵行的目抖起來，他手也想要去對方，但終究隻握住一捧虛無。像是覺到了什麽，影裏的人慢慢斂去了笑意，靜靜地著他。

    “不要替我悲傷，也許你現在很痛苦，很難熬，但時間能平所有創傷，一切終將過去。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所以我離開後，我相信你的人生也會依舊彩。”

    “有件事，我一直沒來得及和你說。”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害，其實我本來不想說，隻是最近不知為什麽，一直會夢到過去的事，平時發呆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他的臉頰浮現出一抹緋的薄紅，雖然很，卻還是堅持說了下去。

    “我想說的是，當初我第一次拒絕你時，其實……那時我應該已經上了你，隻是我自己沒有發現。”

    “不，也許是發現了，但我不敢承認……因為我當時很膽小，很怯懦，我害怕如果承認了我你，我就會在這段裏於劣勢；我還害怕你隻是一時心來，萬一我陷進去了，你卻變心了，我會輸得本無歸。我真是一個特別自私的膽小鬼，我害怕很多很多的事，所以我不敢承認自己對你的。”

    影裏的人突然沉默了，然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苦笑起來。

    “真的好後悔啊。”

    “如果我那時能再勇敢一點，我們就能更早一點在一起，就能擁有更多更多好的回憶，你也不必經曆被拒絕時的難過，我也不用在搖擺不定中輾轉反側。”

    “對不起。”

    他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抹掉眼角的晶瑩，重新對麵前的人出了明的笑容。

    “所以不要學我，如果以後你又遇到了心的人，一定不要像我這樣畏手畏腳，大膽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因為沒人能預料到意外與明天，到底哪一個會先到來。”

    他突然朝旁

    邊看了一眼，大概是在看時間，語速也微微加快。

    “差不多到時間了，我的神力沒你那麽強，影像時間過長，我就沒法轉錄到這個幻境裏了。”

    “那麽，再見吧。”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想用力地留下這最後一刻。

    “邵行，祝你能順利完自己的夙願，也祝你擁有一個好的未來。”

    影像消失了。

    周圍重歸安靜，偌大的宇宙中，又隻剩下一個人。邵行凝著眼前燦爛卻寂寥的星空，他想，人類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

    他們可以很膽小，膽小到不敢向自己的人傾訴直白的意；他們卻也可以很勇敢，勇敢到為了保護自己的人，毫不猶豫地賭上自己的生命。

    宇宙星空浩瀚而廣袤，遠有流星劃過，它們越了千萬年，來奔赴一場轉瞬即逝的約會。當星隕落，有又誰記得那曾經的驚豔，有又誰要繼續在越數萬年的寂寞時中，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邵行抬起頭，無聲地笑起來。

    他笑著笑著，聲音變得哽咽，眼角有冰涼止不住地落——為那人的離去，為星空下最後的表白，為他們再也回不去的舊日時。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哭泣。

    帝國的守護神不需要眼淚，他必須永遠堅強，必須永遠冷靜，必須為了守護千千萬萬人的安寧與幸福，永遠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但他沒有守護住自己最的人。

    沒有守護住，自己最想最想最想守護的那個人。

    “說過多次了，除了你，我不會再有什麽下一任，也不可能再有別人。”

    寂靜的星空下，無人知曉的幻境中，他終於卸下堅的鎧甲，像所有平凡的人一樣，為痛失所而落淚。

    “說了那麽多遍，為什麽，你就是記不住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或躍在淵、歡、青、恕允、今朝有酒、林間有新綠幾位小天使的投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