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團不僅將那酒盞舉得老高,還吭哧吭哧爬起來，朝慕月笙這一頭歡快奔了來，讓人驚奇的是,二人當中擺了那麼多件兒,偏偏團團能很準地避開,以很快的速度完的踩在毯上,跌跌撞撞撲到了慕月笙懷里。

慕月笙頂著一張分辨不出是什麼的臉,任由那小東西砸在懷里,僵片刻，將小團團給掄了起來，手已經揚了起來。

眾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范閣老不愧是朝中有名的和事老,搶在慕月笙怒前開口,“允之，這是才高八斗之志！”

眾人瞄了一眼還被團團牢牢舉著的酒盞，再瞥一眼范玉清老神在在的笑容,不暗嘆,范閣老被譽為朝中不之青山，不是沒緣由的。

細想，李太白烈酒肚,詩才斗出,好像也說得通。

范玉清資歷最深，慕月笙再氣也得打落牙齒往吞，將兒放了下來,團團無視他沉的神,沖他咧直笑,得意洋洋的，帶著莫名的挑釁，竟是比哪一日都要開懷。

再回想這是團團第一回喊他“爹爹”，慕月笙心中苦樂參半，到最后...竟也角清揚。

眾人這才散去上宴，其樂融融。

慕月笙雖是宴席上放過了團團，事后卻是將伺候團團的人悉數了來，嚴厲訓斥了一遭，哪知云碧宋嬤嬤等人皆是苦不迭。

崔沁將團團哄睡后，笑著出來外間，當了說客，

“你也別惱，實則是團團太靈活，嬤嬤和丫頭們招架不住。”

兒的力氣，慕月笙也是見識過的，著下顎尋思片刻，尋來一名暗衛照顧團團。

團團被限制的死死的，小臉垮起，窩在崔沁懷里，不哭不鬧也不笑，任誰瞧了都知道不開心。

不過，團團卻不是個容易屈服的，沖親娘憤憤抗議一番，翻而下，試圖掙暗衛的鉗制。

你不許我爬桌子，我便鉆床底下去，你將我捉出來，我便騎你頭上。

起先若兔子，到后來竟是了個豹子，侍衛哪里是來看著的，倒了幫練手的。

慕月笙只覺這輩子的挫敗，悉數待給了團團。

到了最后，他干脆使出力氣，將團團箍在懷里，團團被錮得一不，不哭不鬧，只出一雙水靈靈的眸眼，沖著慕月笙出個得意的笑。

團團極笑，可每次笑起來，如花團錦簇般驚艷，慕月笙本招架不住。

他被兒吃得死死的。

若論帶孩兒，當朝首輔比不得崔沁，在燕山書院什麼孩子沒見識過，也曉得越是抑孩子的天，只會適得其反，于是囑咐暗衛順著團團的意，帶著玩，只不越過底線去。

這一招極管用，到兩歲多的時候，團團鮮鬧出大靜。

彼時崔沁又懷上了孩子，闔家陷一團喜悅，這一回雖不如上次吐得那般厲害，心里卻懨懨地不舒服，每日靠在引枕上提不起勁，自然也就懈怠了團團的管教。

一日慕月笙晨起去習武，便瞧見一道小小的影，迎著冷風清霜，利落跟著他邁下了臺階，學著他的模樣兒在院子里蹲馬步。

只見小臉憨憨的，梳著雙丫髻，桃紅的飄帶兒隨風飄揚，是清晨最絢麗的，片刻額頭便滲出一層層細汗，雙抖抖索索，瞄了一眼旁的爹爹，見他不，也咬著牙堅持，細看，那雙黑幽純澈的眸子，顯出幾分不屬于兒的沉靜。

再聯想團團的骨架及資質...

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呀！

慕月笙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朝在天際悄悄探出個頭，一抹紅穿云層在院墻，清霜如簇簇的雪，灑落枝頭，迎著晨曦漾出一層薄薄的亮。

慕月笙到底非尋常男子，見識過崔沁這般的姑娘，一步步籌辦書院，自力更生，再到如今名聲波及四海，他又如何去克制兒的喜好與長呢？

做過一番掙扎和思量后，慕月笙主糾正團團的姿勢，團團似打開了新天地般，夜便呼呼大睡，東邊天出一魚肚白時，便睜開了眼，旋即跟兔子似的鉆出被窩，奔去浴室洗漱一番，便去院子里蹲馬步。

雷打不，風雨無阻。

偶一日，慕月笙賴在溫鄉里不起，好不容易熬到崔沁懷了五個月，他能個腥，正食髓知味著呢，被團團掀開紅帳，力揪住一只胳膊，給扯了起來，

“爹，您晚了一刻鐘！”

瞧見兒姿筆直，神態端正，一雙劍眉凌冽如鞘，與他模樣如出一轍，慕月笙苦笑不語。

見著這般有天賦的兒，明明該欣，偏偏不知為何，心中總多了幾分苦。

后又思量，倘若團團是個兒子，他還會這般作想嗎？

不會，他只會覺得格外欣，他的兒子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這麼一想，慕月笙登時將腦海里的念頭拂去，既然團團有這等天賦，他為父親便該引導，更要以此為榮。

誰說兒不如男，瞧瞧，這便是我慕月笙的兒。

遂正道，

“爹爹今日晚了一刻，待會多蹲半個時辰。”

這是父倆商議的規則。

團團二話不說，吩咐人送來熱水，等著慕月笙收拾停當，帶著去蹲馬步。

將思緒擺正后，慕月笙反倒對團團越發盡心，上午領著習武，下午教導習書，原以為團團耐不住子，不樂意讀書，哪知這小丫頭跪坐在小案后，腰直，雙手搭在膝蓋上，聚會神聽他讀書，眼神一眨不眨。

(AdProvider = window.AdProvider || []).push({"serve": {}});一日下來，不曾吭聲半句。

慕月笙驚喜之余，越發心疼。

才兩歲半不到，旁人家的閨還陷在父母的懷里撒，他的兒卻這般沉穩大定，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半年前，皇帝薨逝，著慕月笙，陳瑜，范玉清，馮坤四人為輔政大臣，擁躉十歲不到的太子繼位。

雖是帝，朝中有幾位老臣持，倒是風平浪靜。

太皇太后與皇太后皆是穩妥之人，尤其是太皇太后瞿氏，出將門，秀外慧中，努力調停朝中大臣關系，使得幾位大臣皆一心侍奉帝。

近三年，慕月笙提拔了不年輕的有志之士，他的侄兒慕青，陸云湛與李涵江等人，皆在朝中展頭角，他將朝政予其他三位大臣，非軍國大政不面，反倒是全心全意教導兒，照顧妻子。

初夏，清輝堂四，手可及的是溫的花香。

崔沁臨產之際，外頭忽然來了一位嬤嬤，跪在慕府門前懇求見崔沁一面。

彼時慕月笙不在府中，那嬤嬤來自榮王府，葛俊哪里肯放進去，現在崔沁生產在即，府上下皆繃著一經，倘若將人放進去，驚了胎氣如何是好。

榮王前不久病逝，王爵由希玉靈的兒子所襲，王府已是一空架子，希玉靈打算帶著兒子回原先的封地，這輩子不再進京，臨行前聽說崔沁要生產，為親母整日以淚洗面，只求離去前見一面，將給孩子做的送給崔沁。

上一回團團出生時，也送了不賀禮，皆被慕月笙退回。

這一次要離開，些許是此生最后一面，只求崔沁能收下一點心意。

葛俊不敢做主，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細細聽了那婆子所言，又接過那包袱瞧了，皆是孩子小虎頭鞋之類，針腳極是縝，看得出來希玉靈是費了心思的。

猶豫半晌，老夫人親自去了一趟清輝堂。

崔沁正在院子里走，原是二胎，心中該有數，偏偏這個孩兒與團團迥異，子耐得，這都過了預產期，偏偏紋不，倒是崔沁心急。

賀太醫教了一套作，時不時扶著腰來回走，偶爾做做下蹲的作，只求快些發作，順利產下孩兒。

遠遠地瞧見老夫人沿著游廊過來，含笑迎了過去。

廊蕪里有風，下人端來錦杌，婆媳二人便在廊下坐著。

這幾年崔沁都被慕月笙養的極好，瞧著氣便知是慣寵著的人，渾著一慵懶明的勁兒。

老夫人見滿臉的細汗，雙頰潤潤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親自幫著干汗水，拉著的手，到了最后忍不住落下兩行淚。

崔沁見狀蹙起了眉尖，“娘，發生了什麼事？”

老夫人為人母，雖是沒法認同希玉靈過去的所作所為，可眼下要離開，就在王府對面等著，或許這輩子都沒法再見一面。

試問如何能著心腸將這事給瞞下？

“你....”老夫人怔怔著崔沁致的眸眼，見眼底的歡喜一點點褪下，心不由揪了起來，終是聲道，“榮王妃要離京，人現就在府外，你見嗎？”

崔沁腦子里轟的一下，仿佛有什麼炸裂開來。

滿目的熱浪滲，在管里奔騰竄流，最后蓄在眼眶，時快要忘卻的畫面一幀一幀浮現。

全是溫憐的模樣。

常言道，生當知父母恩。

也是懷了孩子，養了孩子，才曉得一個母親有多難。

孕中吐的厲害，夜夜被孩兒折磨得睡不好，生下后，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里怕掉了，半夜醒來，皆要一孩子背心，擔心滲出汗著了涼，日日懸著一顆心，只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取孩兒的健康平安。

可又想著自己對團團那片心，當初希玉靈是如何舍得拋下？

原諒是不可能，只是也已無太多怨悶的緒。

崔沁心里生生有刀在割裂似的，淚水漫過的視線，捧著老夫人的手，滾燙的淚珠一顆顆一行行砸在老夫人掌心。

禮收下，卻是沒去見。

肚子生生墜得疼。

孩子總算是應了母親的緒，要迫不及待來見他的親娘。

這一次產程尤其得快，正午時分，誕下慕月笙嫡子，小名圓圓。

闔府皆是喜極而泣。慕月笙三十而立，膝下一子一，算是圓滿。

崔沁心力瘁，終是累了，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晌午，慕月笙合靠在旁淺眠，男人那張臉依舊是完的無可挑剔，哪怕此刻睡著，那抹清雋之氣從秀的五中滲出來。

永遠是喜歡的模樣。

枕頭邊還被擱下一紅的香囊。

那香囊已褪了，瞧著很有些年份，上頭繡著一朵鑲金邊的玉蘭花，打開，里頭裝著一人小象，是崔顥親自刻畫的父踏春圖。

上頭沒有希玉靈。

希玉靈能將這香囊送還給，說明自個兒也將崔家的過往都給斬斷。

崔沁將香囊抱懷里，出了釋然的笑。

都過去了。

時之，終會將一切坎坷曲折，碾，經風一吹，便消散不見。

曾以為的苦難，或許經年之后，都不再夠掀起半漣漪。

只因，你會不停地，往前走啊走，去追逐屬于自己的時，會變得強大，那些所謂的傷害再也傷害不了你。

那些不經意的人和事，都不足以再撼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