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凌冽,掠過崔沁耳鬢的發梢,今日別了一只點翠鑲南珠的蝶念花,艷麗的翠被冬映照得熠熠生輝,襯得賽雪,靨如花。
西風吹著嘉慶公主的袂獵獵作響,瞇起眼睨著立在車轅上的昳麗子,眼底閃過一不屑。
即便不想認輸,也不得不承認崔沁堪稱絕,難怪慕月笙被迷得神魂顛倒。
冷冷掀起角,高傲覷著,“崔氏,本宮告訴你,你最好知難而退,只要我皇兄一封圣旨,他慕月笙再位高權重,也不能抗旨,否則他這輔政大臣也到頭了。”
嘉慶公主一紫,花紋繁復艷麗,腰間系了同腰封,腳上套著黑皮馬靴,梳著高高的云髻,裝扮極為利落。長眉鬢,眉宇間竟是冷。
崔沁倒也不覷,神從容回道,“公主殿下,陛下雖是天子,卻不能干涉民間嫁娶,我與慕月笙已簽訂婚書,莫非殿下是要來當妾?即便殿下肯,我怕是也不肯的。”
嘉慶公主臉霍然一變,眉尾往下一沉恍若鉤子,涼颼颼問道,“你們簽了婚書?”
“是,戶部也蓋了。”
一排大雁劃破長空往南而掠,嘉慶公主仰天一陣冷笑,角搐著,咬牙道,“好他個慕月笙,他竟是瞞著我皇兄私下讓戶部蓋印。”
數聲冷笑過后,嘉慶公主角一揚,“即便如此那又怎樣?我皇兄心意已決,定是要將我許給慕月笙,慕月笙若是抗旨,他這閣首輔就得讓賢。”
崔沁暗嘆一聲,于嘉慶公主而言,以皇權人伺機嫁給慕月笙,得償所愿。
于皇帝而言,這是忌憚慕月笙位高權重,故意以婚事迫他權。以慕月笙的子,他絕不可能娶嘉慶公主,怕是要被圣上得主退位。嘉慶公主也不過是皇帝手中的棋子而已。
慕月笙數次告訴,他留有后手,崔沁自然信他。
“我耳聞陛下寬厚儒雅,想必不會強人所難。”崔沁不與牽扯,只冷聲道,
“殿下還想攔路到何時,也不怕被人看笑話。”
嘉慶公主不過是祭了皇陵,路過此恰恰聽聞崔沁回京,故意來膈應膈應,眼下也確實奈何不了崔沁,只得打道回宮。
崔沁吩咐云碧領著車夫侍衛將一應行禮先送回崔家老宅,自個兒帶著云歡前往燕山書院。
大約有十幾輛馬車,浩浩在通善坊的街口與崔沁分道揚鑣,朝安胡同駛去。
燕山書院眾人見回來喜不自,圍著打量半晌,問了在金陵經歷,崔沁如打開了話匣子,與文夫人,韓如霜及陳夫人靠在炕上說說笑笑,至夜深方散。
次日便開始上課,學生們見了又是歡呼許久,圍著鬧哄哄的,直到文夫人呵斥一番方才安靜。
慕月笙在宮里守了一日一夜,皇帝終退燒而醒,他才在塌上幽幽睜開眼,側眼瞧見慕月笙跪在一旁,忽猛地用力攫住他的手腕,“慕卿,你可算回來了,朕子一直不大好,這江山怕是還得托付給慕卿你。”
慕月笙一手拖住皇帝泛白的手背,一邊下拜,“陛下勿憂,太醫給您把了脈,只需歇息數日便好,大皇子和三皇子還小,您將自個兒子養好,教養兩位皇子長大人方是第一要務。”
“至于前朝,有陳閣老與范閣老主持大局,臣也會在一旁看著,不會出子。”
皇帝眼底閃過一錯愕,慕月笙這意思是要退出中樞,將閣大權給陳瑜與范玉清。
旋即想起朝中有一半重臣是他的親信,他退與不退,皆不影響大局。
皇帝面苦道,“師兄,朕一直有一心愿,與師兄親上加親,不知師兄可愿娶嘉慶為妻?”
慕月笙眸子幽深如潭,靜靜凝視皇帝,不曾掀起半點漣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妁之言,請容臣回去與母親商議,再回復陛下。”
皇帝心下越發震驚,他原以為慕月笙會當場回絕,不料他卻給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細看慕月笙神,實在是看不出半點端倪,皇帝剛剛轉醒也著實累了,隨意問了幾句南昌王及金陵的事,便讓慕月笙回府歇著,
“朕定有重賞。”
慕月笙離開皇宮的同時,這一消息迅速被遞到太后的慈寧宮。
暮迢迢,晚風浮,宮墻漸漸被煙灰籠罩,如暮下匍匐的猛。
瞿太后扶著攸寧的手,堪堪著宮門口方向失神,
“他總算平安回來了。”
攸寧接話道,“可偏偏陛下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瞿太后搖了搖頭,回過緩緩往后殿暖閣邁去,
“他名勝過帝王,帝王自然忌憚他,陛下正是因著子不好,才不得以行了險招,那慕月笙是什麼子,他如何能容忍嘉慶活著?”
邁到絨毯盡頭,立在臺階上晃了晃神,幽聲道,“為了保住他們君臣分,我不得幫他們一把。”
瞿太后明明只有不到三十,那一言一行浸潤著看世間滄桑的豁達與明悟。
攸寧攙著穿過一條甬道,掀開珠簾暖閣,迎面一檀香撲面而來,暖烘烘的,竟是人渾舒展,攸寧幫著褪去披衫,又扶著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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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太后注視著小案上茶煙裊裊,默了半晌,冷聲道,“棄名聲保命。”
次日,宮里傳出一道丑聞,說那嘉慶公主在大明宮尋歡作樂,將一個太監□□致死,至此,這位和離的跋扈公主名聲徹底敗盡。
皇帝再如何,也不能將一個德行有虧的公主塞給當朝首輔,這只會讓百齒寒。
嘉慶公主這場危機被太后消弭于無形。
慕月笙聽說是太后所為,不由失笑,“這宮里總算還有個明白人,先帝這位繼后是娶對了。”
此后皇帝與慕月笙,誰也不提婚事,君臣和,上下一心。
皇帝召集大臣商議如何封賞慕月笙,卻被慕月笙嚴辭推卻,
“陛下,若您真想賞賜,便準了臣妻崔氏誥命之請,再賜冠霞帔。”
由皇家賜下冠霞帔,除了公主,個別得寵的郡主,再無他人有此殊榮。
慕月笙將賞賜落在崔沁上,既解決了皇帝賞無可賞的難題,也給崔沁撐了臉面。
皇帝果然龍大悅,“好!”
皇帝當即下旨,封崔沁為嘉寧縣主,賞冠霞帔完婚,慕月笙再三叩謝天恩。
慕月笙這頭出了太極殿,被大小吏圍了個水泄不通,原來這幾月堆積了不政務,有些人不服陳瑜,自然是求到慕月笙這邊。
陳瑜與他這一派員立在漢白玉石階對面,見慕月笙擁躉眾多,氣得吹鼻子瞪眼。
慕月笙含笑擺了擺手,“諸位,陳閣老主持閣數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輔昨夜隨意查了些折子文書,陳閣老置并無偏頗,實乃社稷之臣。”
“本輔現有要事要忙,若非軍國大政,悉數去問陳閣老和范閣老便可。”
他急匆匆甩開眾人朝欽天監方向離去。
那頭陳瑜聽了慕月笙這話,又給噎給半死,敢他這是給慕月笙當苦力使。
欽天監坐落在皇宮東南角,有一獨立的院落,三面被樹林掩映,唯有南側面向宮外,視野開闊。
慕月笙疾步拾欽天監三層小閣,著監正占卜最近的吉日,監正曉得慕月笙急著將妻娶回來,自然是往近的日子選,選來選去,擇在冬月二十六,這日是上上吉日。
慕月笙掐指一算,還有整整一個來月,雖是疼,卻也無法,一個月而已,熬一熬就過去了,實在不行,便半夜鉆閨房。
他當即帶上占卜的結果,棄車上馬直奔崔府。
剛剛葛俊來報,今日燕山書院休沐,崔沁回了老宅。
他匆匆趕到崔府正門,沿著回廊來到二門,崔府并不大,院落錯落有致,景幽深,正院西南角有一顆百年銀杏,銀杏葉鋪了滿地金黃,將石徑給掩了個干干凈凈。
一陣寒風掠去,枯敗的杏葉拂在他肩頭,又悄悄落在他腳后跟。
冷風雖是蕭肅,卻吹不散慕月笙心頭的喜悅。
他拾級穿過月門,步明熹堂廊蕪,便聽見里頭傳來崔沁嘔吐的聲音。
步子猛地一止,腦海里閃現一不可思議的念頭。
該不會懷上了?
慕月笙瞅了瞅手里那所謂的“吉日”,頓時覺得無比辣眼。
顧不上旁的,先去瞧了人再說。
守門的丫頭利落替他掀開布簾,他大步,繞過門口那三開的紫檀鑲八寶座屏,卻見崔沁被云碧和云歡一左一右攙著,正匍匐著兒往痰盂里干嘔。
見面脹紅一片,氣若游般,慕月笙心疼不已,連忙掠而過,從云歡手里接過了人。
“沁兒!”
崔沁卻是難至極,胡了角的水漬,一頭砸在他懷里,嚶嚶哭了起來。
“怎麼辦才好...”
回京這一路便嘔的厲害,只當是車馬顛簸,結果去了書院,頭夜還好,次日清晨險些將肺腑給吐出,以為是一路勞累沒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回崔家,從進門一路吐到后宅,都顧不上瞧一瞧這故宅修繕如何,只耗在痰盂邊。
剛剛宋婆子親自給把脈,確定是喜脈。
原是件大喜事,可偏偏還沒被迎慕府,即便眾人曉得他們二人做過夫婦,多面兒抹不開。
慕月笙摟著頭一回覺得事很棘手。
這輩子第一個為難他的,竟是他的孩兒。
宋婆子在一旁屈膝行禮,“三爺,老奴剛剛把脈了三次,確定是喜脈,已有一月有余,您若是不放心,可遣一放心的太醫來瞧一瞧,只是夫人顛簸了這十來日,接下來無論如何得躺著靜養。”
一月有余?慕月笙在腦海里算了算,還真是簽下婚書那夜懷上的,想起這一路回京他將崔沁折騰得夠嗆,不由懊悔后怕。
原是千盼萬盼能有個孩子,如今真來了,卻是來砸他場子。
遑論旁的,崔沁有了孕,終是喜悅大過一切。
宋婆子瞅見他手中執一欽天監標識的黃娟,問道,“欽天監卜了什麼日子?”
崔沁一聽慕月笙打欽天監來,不由從他懷里坐直了子,稍稍理了理凌的發梢,有氣無力問他,“何時大婚?”
慕月笙暗暗咽了咽口水,悄無聲息將那黃絹往袖口一藏,迎著崔沁虛白弱的模樣,斬釘截鐵,
“欽天監占卜,明日大吉,宜嫁娶。”
天大地大,孩子最大,孩兒既是想娘親早點過門,自然遂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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