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謝老登的助攻

第1125章謝老登的助攻

臘祭之前，上至公卿世家，下至黔首庶民都開始著手準備隆重的祭祖儀式。

然而朝堂之中此時正於『黨派鬥爭大於一切』的殊死決鬥階段，連告祭先祖這種頭等大事都必須讓路。

蒙毅聯絡眾多同僚，向監國太子奏請開辦朝報，宣揚朝堂政議，時局風向。

扶蘇以『務府珠玉在前，勿需糜耗朝廷錢糧』為由，駁回了他的建議。

蒙毅再請，扶蘇再拒。

等到第三次，寧騰突然跳了出來，請求開辦一份『京報』。

他的理由是南北往來的商旅不識關中風土人，不辨京中向，常因小錯而犯律法。

另外京畿商貿繁盛，各行各業迫切需要一個更加靈通便捷的消息渠道，以解百姓耳目閉塞之苦。

扶蘇再三權衡下，迫於無奈答應了下來。

寧騰得到授命后，京報火速上馬。

他先是用報紙的運輸、售賣、分發卡住了務府下轄的報社，由此得到了印刷設備和油墨。

接著，德高重的蒙公閃亮登場，撰寫京報的頭版頭條——楫行兮踏濁浪，天地寬兮正氣長。

文章中沒有一個字提到了陳慶，但每一句又似乎都在說陳慶。

尾隨其後的阿諛附和者無數，京報霎時間了士人眼中炙手可熱的『正報』，風一時無兩。

而遭千夫所指的陳慶還是和從前一樣，閑適散漫地過著居家主夫的生活。

黃昏時，天漸暗。

右織室燈火通明，仍是一派張忙碌的景象。

陳慶負著手在門口來回踱步，手中把玩著一枚掌心大小的鐵徽記。

悠揚的磬聲隨風傳來，鱗次櫛比的屋宇逐漸傳來嬉鬧呼喝的喧雜。

大批織工三五群地從裡面涌了出來，互相說說笑笑，腳步飛快地往家中趕去。

陳慶昂首立，仔細分辨著金娘的影。

結果等到織工都散的差不多了，仍舊沒見到的蹤跡。

「奇怪。」

「莫非今日金娘不當值？」

「田舟是不是搞錯了？」

陳慶正在疑的時候，十餘人地圍一團，不不慢地從大門裡走出。

金娘似眾星拱月般被簇擁在中心，笑容僵地應付著眾人的恭維討好，努力加快腳步試圖早點擺們的糾纏。

而婦人們飛快，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一會兒誇讚的貌，一會兒稱頌的聰明能幹。

「金娘。」

陳慶隔著街道向招了招手。

「侯，侯爺。」

金娘眼睛一亮，拋開邊的人迅速小跑過來。

「您怎麼在這裡？」

「難道是專門等我的？」

陳慶微笑著點了點頭：「有點小事想找你幫忙。」

金娘又愧又自責：「有什麼吩咐您派個人過來傳喚一聲即可，再不然右織室大門敞開，您儘管進去找我就好啦。」

陳慶淡淡地說：「陳某一介閑人，豈敢因私廢公。」

「反正也沒等多時辰，就當是出來散心了。」

「咱們是去馬車上還是……」

金娘毫不猶豫地說：「去馬車上吧，您的車裡應當有暖爐，總好過在外面吹冷風。」

事實上還是小覷了侯府的奢侈。

陳慶的馬車上不有暖爐，還有特設的熱酒架，以及盛放新鮮瓜果的食盒。

數九寒天，當一瓣水四溢的甜瓜遞到金娘手中的時候，不出幾分恍惚的神。

「拿起來吃呀。」

「皇莊所產，太子妃送來我府上的。」

「這個時節可不多見。」

陳慶隨手拿起一塊，揚了揚下示意行。

「多謝侯爺厚賜。」

金娘輕輕咬了一小口，眼睛都瞇了彎彎的月牙形。

「又香又甜，真好吃。」

陳慶大方地說：「喜歡我再送你兩個，拿回去與家人分食。」

「對了，剛才那些都是你的故舊親友嗎？」

「圍著你團團轉，眼神像是要把你吞進肚子里一樣。」

金娘搖頭嘆氣：「自我當上了右織，先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堆故好友。為了謀取些許好，每日里不停地逢迎結，煩不勝煩。」

陳慶調侃道：「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嘛。」

「右織雖然僅是微末小吏，卻大有利益可圖。」

金娘正道：「我才不做那任人唯親、徇私枉法之徒。再說，們也不值得！」

「先父遭遇不公時，未見們站出來說一句話。」

「先父重病不治，殮安葬時，也未見到們一人前來弔唁。」

「怎麼此時就了什麼故好友？」

陳慶豎起大拇指，「明事理識大，好樣的！」

金娘略顯赧：「當不得侯爺誇獎。」

「您今日尋我……」

陳慶連忙把吃了一半的甜瓜放下：「差點忘了正事。」

「你來看看這幾樣章，哪一樣更適合裝訂合。」

「不僅要牢固耐用，還要平整契合。」

「針線刺繡你是行家，陳某特來向你問計。」

他從旁的木匣里拿出材質、工藝不同，但圖案一致的章，整齊地排列在對方面前。

「這是……」

金娘隨後拿起一枚，掀開車簾借著夕的餘暉端詳。

「鎚頭和……齒？」

「侯爺您這是要做什麼？」

陳慶漫不經心地回答：「發給昔日部下的歲賜啊。」

「朝廷罷了我的，但我不能不顧念諸位的鼎力相助之。」

「恰好最近家中從匈奴那裡廉價收來數十萬張生皮。」

「我便懇求夫人大發慈悲，給大匠及以上吏每人發一件皮襖，其餘多發個短襖、手套。」

「好歹償還了諸位的心意嘛。」

金娘怔怔地失神。

毫無疑問，這是一筆天大的開支。

即使是號稱累世富貴的豪門，也不見得有如此大的手筆。

「先前為神槍營做的軍服深兵卒喜，將門子弟仿效者不計其數。」

「我夫人嘗到了甜頭，被我一番花言巧語就蒙蔽了心神。」

「嘿嘿，爾等可千萬要記得在外面多誇讚幾句，好歹讓見到幾分效。」

陳慶笑呵呵地說道。

「侯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金娘突然神沮喪，目黯淡地垂下頭去。

「您為我們做的再多，朝堂之間也不會有一言半語的誇獎。」

「這些錢如果拿去籠絡朝中重臣，起碼不會像現在一樣……」

「您應該明白的呀！」

陳慶眉頭輕蹙，難以理清的思路。

侯府辛辛苦苦積攢的財貨，你讓我白白送給蒙毅等人？？？

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金娘，莫非你在同可憐我？」

陳慶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子哪敢輕賤您。」

「我……只是替您不值得，為您心疼。」

金娘眼含淚：「天道昭昭，賞善罰惡。」

「您多行善舉，卻落得如此下場。」

陳慶更加覺得莫名其妙：「我落得什麼下場了？」

「莫非你讀了京報？」

從金娘的表來看，證實了他的猜測。

「我方才誇你明事理識大，似乎是誇錯了。」

「金娘，你看那種二流報紙。」

「它既不為民發聲，也不公正客觀，僅僅是一群不合時宜的老頑固在自娛自樂罷了。」

陳慶把章抓起來塞進的手裡：「你回去挨個試一下，儘快挑選出合用的送來。」

「工坊中正在加趕製，別耽誤了我發放歲賜。」

金娘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到了非同一般的自信。

即使在這樣的況下，他毫不為外所，堅守本心矢志不渝。

「謹遵侯爺吩咐。」

金娘雙手捧著章，準備下車時遲疑了很久才回說道：「無論何時何地，侯爺莫忘記我們姐弟的命是您救的。」

「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陳慶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快走吧。」

金娘頷首行禮，這才躬退出了車廂。

「搞笑，不是要命的活兒我能找上你？」

「再過幾十年上百年，世人都會記得章上的鎚頭和齒。」

「你要是留在大秦，夷三族都是輕的。」

陳慶嘀咕了幾句，吩咐車夫啟程。

——

因為仿製軍服賣得好，陳家的工坊擴張迅速，規模之巨在京畿首屈一指。

嬴詩曼通過壟斷原料的方式，控制著北方大大小小無數家皮革工坊的命脈。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皮袍陸陸續續地送倉庫，堆積得滿滿當當。

「家主，大喜事！」

「蒙毅老匹夫以『北原』為名，大肆攻訐務府揮霍帑，敗壞皇家基業。」

「削減俸祿很快就要搬上朝堂論斷了！」

發放歲賜的當天，李左車喜氣洋洋，一手著包子，一手拿了份京報。

陳慶瞥了一眼：「這老登當真無恥至極。」

「用著務府的印刷機、油墨，又學了殿下的套路。」

「人家橋松，他北原。」

「不就是北地九原郡嘛，蒙家以此封侯，當誰不知道似的。」

「拿來我看看。」

他冷笑著瀏覽著報紙上的頭版頭條，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

「呵，還給我定了個首賊的名頭。」

「李兄你區居從賊之位。」

「咦，老登對田舟的觀不錯嘛，只說他是了賊蠱，於無奈才行從賊之事。」

李左車坐到了他的旁：「賊分大小。」

「小賊竊錙銖，為世人所不恥。」

「我等卻非此類。」

陳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蒙毅老登算是說對了！

我乃國之大賊！

「老登整天在京報上胡說八道，殿下也不管管他。」

陳慶發了句牢。

「家主，您讓喬松懲治北原，似乎有些不妥吧？」

李左車提醒道。

「也是。」

陳慶不住發笑。

喬松在報紙上大放厥詞的時候，扶蘇始終含糊其辭，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換了蒙毅用同樣的手段，又有一幫黨羽為其開澄清，哪裡能說得清是非緣由。

「京報流傳極廣，說不定此時務府已經知道消息了。」

「咱們現在就啟程，去瞧個熱鬧？」

李左車幸災樂禍地笑道。

陳慶朝著蒙府所在的方向拱手作揖：「謝老登送的助攻，待我重振旗鼓之時，必不忘你的襄助之。」

「走！」

——

山遙路遠。

車馬井然有序地排一條長龍，載著堆積如山的皮袍搖搖晃晃向著冶鐵司的方向前行。

陳慶和李左車邊放著酒壺，時不時舉杯暢飲，相談甚歡。

沿途相向而來的路人、車馬為了避讓龐大的車流，不得不駐足路邊，好奇地對著車隊指指點點。

「侯爺！」

「侯爺！」

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讓酒意微酣的陳慶瞬間警醒，疑地轉過頭去。

「止步！」

「不得前行！」

護衛紛紛湧上前來，擋在腰背岣僂的老翁前面。

「軍爺。」

「車上坐的可是雷侯？」

「小老兒……有個不之請。」

老翁穿著破舊的皮袍，雙手在袖口中，側夾著一桿馬鞭。

他不停鞠躬討好，眼神張又畏。

陳慶給李左車打了個眼，翻下了馬車。

「老人家。」

「陳某已經被削了爵，不再是侯爺。」

「您可是有什麼冤屈？」

護衛稍微散開了幾步，仍舊虎視眈眈地盯著老翁，防止他突然暴起刺殺。

「侯爺，您還會復原職嗎？」

「您還會回來嗎？」

老翁迫不及待地說出了心裡話。

陳慶沉默了片刻：「無論陳某在不在，務府都照常運轉，不了您的一分薪俸。」

老翁嚴肅地搖了搖頭，裡念叨著：「那不一樣，不一樣。」

「侯爺，小老兒一家四口全在冶鐵司任職。」

「當初就是老三在您手下立了功，到重用，方才有了我們改換門楣的機會。」

陳慶冥思苦想，死活記不起見過對方。

再看向李左車也是一樣。

他家老三到底是誰啊？

立下了什麼功勞，當了多大的？

李左車用眼神示意：在務府做個小吏，對黔首小民來說也是改換門楣了。

或許是老翁的兒子吹噓誇大，把田府的嘉獎說了您的。

陳慶頓時瞭然地點點頭。

我就說嘛，真是什麼明強幹的人才，怎麼會半點印象都沒有。

老翁絮絮叨叨地說：「侯爺您不知道小老兒家裡離京畿有多遠。」

「要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走過一道又一道彎。」

「臨行前借遍了鄉親父老，才湊了三百斤糧。」

「抵達咸時，糧袋已經空空如也，半顆粟米都沒剩下。」

「我家老三冒著十死無生的風險衝進了傾灑的鐵水裡，後背都被燙了一大片呀！」

「您，您……」

陳慶明白了他的意圖：「但凡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讓你們全家落魄無依。」

「老人家，您儘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