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駕到——」

趙高拖著長長的尾音，中氣十足的喊道。

「罪民參見陛下！」

「小人參見陛下！」

河岸邊的石灘上嘩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工匠和民夫頓首於地，大氣都不敢出。

趙崇以及士兵都有爵位在，是不需要行跪拜禮的，只需作揖即可。

陳慶來自後世，可沒什麼不跪別人的習慣，即便對方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和趙崇一樣，作揖行禮。

反正我都謀逆了，還差這個？

「陛下。」

趙崇疾步上前，心中疑不已。

按照時間來算，現在應該是大朝會的時間。

怎麼始皇帝帶著滿朝文武大臣來了這裡？

嬴政沒有開口，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來到李乙邊，用腳尖輕輕了下沾滿黃泥的羊骨。

「這是什麼？」

噗通。

李乙面無人，呈大字型癱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全劇烈的抖著，彷彿被一座大山死死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吾命休矣！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往趙崇看去。

刷！

趙崇的臉先紅后白，緩緩低下頭去。

其餘的鐵鷹劍士用最快的速度或蹭或抹，把角的油揩去。

「趙崇，這羊是誰吃的呀？」

嬴政淡淡地問道。

「回陛下……」

趙崇囁嚅著不敢開口。

李斯和一干史大夫氣勢洶洶來此，準沒有好事。

他要是敢認，哪怕始皇帝回護他，也免不了要懲戒一番。

「陛下，是小民吃的。」

陳慶站出來，朗聲開口。

眾多鐵鷹劍士如逢大赦，同時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陳慶，神十分複雜。

李斯如同打了一樣，瞬間神百倍。

「趙府令，大秦律對百姓食如何規定？」

趙高趾高氣揚的喝道：「大秦律：諸侯無故不得殺牛，大夫無故不得殺羊，士無故不得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

「若有犯者，庶人食珍笞十，殺犬豕罪加一等，殺羊再加一等。」

「當判劓(yi)刑（削鼻子）。」

大秦律法嚴苛，平民百姓吃，要打十板子。

看過古裝劇的都知道，衙役的水火別說十板，要是手重了幾子下去就能打死人。

陳慶殺羊，罪責直接來了個兩級跳，越過流放刑，到了刑的階段。

李乙駭得肝膽俱裂，里不知不覺就熱熱的一大片。

此刻他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東家為何不別人去殺羊，偏偏尋了我？

削了鼻子，人還能活嘛！

李斯用幸災樂禍的口吻問：「陳慶，你可有爵位在？」

「小民並無爵位。」

陳慶乾脆的回答。

「那你可有一半職？」

「也沒有。」

李斯頓時出勝券在握的眼神，「陛下，微臣請按大秦律懲此獠。」

「不如此，不足以服眾。」

「不如此，秦法必壞，天下矣。」

史大夫們群洶洶。

「臣附議。」

「臣附議！」

「大秦以法治天下，請陛下按律問罪。」

陳慶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好傢夥！

李斯你這個相，故意針對我是吧？

就你後面乾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但凡拿出一件來，都夠秦始皇殺你十遍八遍了。

無非是現在不到時候，我還要留著你的把柄當底牌。

你還擱這兒支棱上了？

「陳慶，你可有話說？」

嬴政面無喜怒，悠悠地問道。

「小民方才聽聞：秦朝以法治天下，對此深認同。」

「天下皆知大秦強，強於何？從何而來？」

「乃商鞅立木，變法而強。」

「功必賞，過必罰。」

「將士用命，百姓用心，大秦焉能不強？」

李斯心頭不泛起了嘀咕。

原本以為陳慶會為自己辯駁，他怎麼還誇上大秦的律法了？

難道大秦律好，削你的鼻子也好？

「然！」

陳慶話鋒一轉，指著跪伏於地的工匠和民夫：「吾等為大秦效力，於此營建水車，為的是什麼？」

「強秦！」

「為的是讓天下千千萬萬百姓都能吃得上！」

「此事若，功莫大焉。」

「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為何他們就不配吃一頓呢？」

「古賢者有云：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陛下若要懲罰小民，小民無話可說，」

「但就怕此舉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都如小民這般，誰還敢為大秦出生死，誰還敢為大秦獻計獻策？」

陳慶一揖到底，再不說話。

李斯瞪大了眼睛，氣得七竅生煙：「好一張巧舌如簧的利！」

「陛下，不可聽信他花言巧語。」

「法就是法，豈容隨意更改？」

「信口胡言，你好大的口氣，如何敢說讓天下百姓都吃得上？」

「荒唐！微臣請斬此獠，以正人心！」

史大夫群激。

他們萬萬沒想到，陳慶虛晃一招，居然殺了個回馬槍。

而且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信誓旦旦說自己什麼『功莫大焉』。

簡直荒唐頂！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嬴政喃喃念著這句話，有些詫異的向陳慶。

他從未聽過這句『賢者所云』，但細細一想，又覺得回味無窮。

「蒙卿，你如何看？」

嬴政把這個問題丟給了心腹近臣。

「回陛下，微臣認為……」

蒙毅覺無數道目全部聚焦在自己上。

毫無疑問，是李斯為首的一干史大夫。

「秦以法強。然而先王和陛下慧眼識人，選賢任能同樣是大秦能橫掃六國的源之一。」

「若無招賢令，何來商鞅變法？」

「若無……」

蒙毅及時下了話頭，然而還是招來了李斯惡狠狠的目。

這不就是指桑罵槐嗎？

要不是秦始皇不拘一格提拔他，李斯還只是趙國的小吏，何談今日的宰相之位。

「寡人想起來了。」

「趙崇，昨晚你稟報過此事，對吧？」

嬴政慢悠悠地說道。

趙崇一愣，馬上低頭道：「諾！小人確實稟報過。」

「那這羊就是寡人賜下的了。」

「陳慶自然無罪。」

嬴政負手而立，一言而決。

李斯等人紛紛低頭，雖然氣憤難當，卻沒人敢頂撞。

別看先前在朝堂上跳的那麼歡，那是因為噴的是陳慶。

如果目標換秦始皇，誰有那個膽子？

「陳慶。」

「小民在。」

「你說要讓天下千千萬萬百姓都吃得上？」

「小民確實是如此打算。」

「靠這水車？」

「然也。」

一番君臣奏對，陳慶回答的痛快無比。

嬴政目森嚴：「寡人等你實現那一天。」

「小民必定全力以赴，絕不讓陛下失。」

陳慶擲地有聲的回答。

嬴政轉：「回宮吧。」

趙高不著痕跡的瞄了陳慶一眼，暗道：這樣都能讓你逃過去，將來必大禍！

秦始皇的大部隊絡繹而去。

趙崇長舒了口氣。

再不敢了！

以後絕對不能跟陳慶這個禍害混在一起，絕對沒好事！

「大家都愣著幹什麼？」

「炭火都快熄了，快快添些炭火。」

「李乙，再去殺一隻羊，我還沒吃夠呢！」

陳慶得意洋洋的喊道。

噗通。

李乙剛剛站起來，一屁又坐了回去。

還殺呀？

東家您不怕死，萬萬不要拖累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