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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有人在表演噴火,響起了一片驚呼與好,集市上的吆喝此起彼伏。
喧鬧聲掩蓋了一些談私語。
一間茶舍便設在此,離街很近,且鬧中取靜。
茶舍閣樓上,留夢炎從袖子裡拿出一枚銀餅,推到了茶博士面前。
「可以說了?」
「多謝相公,相公想打聽什麼?」
「葛嶺別院。」
茶博士微微一驚,低聲道:「這可是大事。」
「餅你已吃了。」留夢炎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茶,道:「葛嶺別院被抄了之後,賈似道的家財都收國庫了嗎?」
「相公這個問題,一塊餅怕是不太夠。」
又一枚銀餅被推了過去。(5,0);
「沒有,據小人聽到的,賈似道多寶閣里的寶玩,都被瓜分了。」
「誰?」
「一個多月前,有六位貴客來吃茶。其中五位都是商賈,唯有一位乃是朝堂上的相公。這位相公賣了件寶玩,買下這寶玩的商賈出到了這個價……」
留夢炎抬頭一看,問道:「五百貫?」
「五萬貫。」
這次,連留夢炎都面驚,傾過問道:「哪件?」
茶博士顯然也頗讀過書,說到這裡便賣了個關子,道:「小人給相公念一句話吧?」
「念。」
「山高水長,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
留夢炎嘆息,喃喃道:「十八日,上臺書,太白。」
「相公也知《上臺帖》?」
「那年,我親眼看賈似道將他的『秋壑圖書』蓋在徽宗皇帝的題跋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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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幸啊!李太白以詩文稱青史第一,卻不以書法著名,然此帖氣勢飄逸,用筆縱放自如……嘖嘖。」
茶博士慨不已,搖頭晃腦,又問道:「相公是想問誰買走了這卷字帖?」
「罷了,我買不起。」留夢炎問道:「誰賣的?」
「新任的兩浙安大使。」
「謝堂?」
茶博士含笑點頭,轉著手裡的長茶壺,給留夢炎斟了杯茶。
留夢炎又問道:「你可聽說過謝堂家裡有一隻純白的獅貓?」
「此事小人不知,但相公若要問謝相公家中事,可去尋晁婆。」
「晁婆是誰?」
「不久前搭橋引線,為謝相公找了一房外室,據說長得國天香,深得謝相公喜。」
「何找?」
「西湖畔,樂樓東面,俞家園。」
留夢炎點點頭,起便走。(5,0);
「相公不再飲一杯?」
「不了。今日問你之事,莫告訴別人。」
「相公放心,小人極嚴。」
留夢炎本不信他嚴,但其實也不太在乎他泄,施施然離開了中瓦子。
才上轎子,便有小廝迎了過來。
「相公,宮中召見,似乎出了大事。」
留夢炎反問道:「你告訴我,哪天不出大事?」
「這……」
「老樣子。」
「是,小人便說沒找到相公。」
~~
待留夢炎離開俞家園時,天已經很暗了。
路過樂樓時,聞到了飄來的香味,他才想起自己今日還未用晚飯,不由苦笑。
只匆匆填了幾口,回到府上時,便見一隊宦正焦急地等在門外。
「右相!哎喲,右相你可回來了!太后與平章公還在宮裡等你吶。」(5,0);
「發生了何事?因前幾日有太學生員在西湖壁上題李逆之詞,我今日去暗查此事。」
「怕右相不知,鎮江府的戰報回來了……張世傑大敗了。」
留夢炎心想,果然如此。
接著他還想到一件頗諷意的事——也許就在自己找貓的工夫,大宋已經亡了。
「不。」
他忽然張起來,意識到留給他自己找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旦唐軍攻破臨安,那幾位貴人豈還需要自己來辦這件事?
幾個宦眼見留夢炎皺眉,不由暗道右相果然憂國憂民。
「右相,這便進宮吧?」
「也好,兩浙安大使謝相公可在宮中?」
「……」
宦們打著燈籠送了留夢炎到了選德殿,只見殿中終於擺上了地圖,而站在地圖邊上的正是謝堂。
謝太后當政以來,謝家水漲船高,老一輩得了封爵便心滿意足。謝堂卻正值壯年,短短半年間升遷到了高位,已有干政之態。(5,0);
留夢炎都懶得拿正眼看這些外戚,今日卻是一進殿就注意到謝堂。
他不由心想,謝堂擅書畫,所畫蘭竹松石也頗為清雅,想必得了李太白的書帖該不釋手才是,怎會賣了?
莫不是捐給國庫了?
接著,留夢炎便道自己湖塗了才會這麼想,哪有人把貪墨的東西賣了是為捐回去的……
「右相?右相?」
留夢炎回過神來,便聽謝太后問道:「右相是如何看的?」
「太后恕罪,臣還不知戰況。」
謝道清遂看向了王爚。
王爚面凝重,負手不語。
謝堂道:「唐軍戰船用火炮勐攻,張世傑的水師了陣腳,投降的有一萬多人。張世傑只好奔逃到圌山,上書請援。」
留夢炎道:「朝廷何來兵力再支援他?」
「右相如何看?」
「平章公如何說?」(5,0);
王爚依舊沉默。
留夢炎道:「出擊鎮江是平章公一力主張了,張世傑也是平章公一力舉薦的。如今兵敗喪師,平章公卻一言不發,這是何意?!」
王爚大怒,道:「國事豈有重於軍務者?然而張世傑進師之際,兩丞相一人歸鄉、一人不肯督戰,公卿眾人議而不決,諸將士無統帥。今張世傑因此而敗,臣還有何話可說?!」
留夢炎一聽,終於認真參與進了這場議論,不悅道:「王平章公言下之意,戰敗之責在我不?」
「你難道不知鎮江運河口距臨安不遠,蓋大敵當前之際,若陛下不能親征,自當有丞相督軍,我亦願親自督師,因年老而不得行。而你輩不肯為國出力,不知社稷尚堪幾敗?」
謝道清連忙道:「自是沒有家親征之理。王卿,當此時節,就不必追究是誰的過錯了,張世傑既請援兵,如何置?」
只見王爚緩緩伏倒,摘下帽,放在一邊。
「王卿?這是何意?」(5,0);
「臣,既不得其職,又不得其言……乞罷免。」
王爚語氣沉痛,說罷,磕了個頭。
謝道清吃驚不已,連忙站起,道:「怎可如此?怎麼可如此?王卿不能就這樣罷。」
留夢炎心中暗暗冷笑,懶得再看他們一個想走一個想留,目又落到了謝堂臉上,思考著該如何到謝堂的別院作客。
~~
「升道兄。」
出了宮,留夢炎便喚住了謝堂。
謝堂正著急忙慌地拎著袍走,回過頭來,訝道:「右相有何指教?」
「我有話想與升道兄相談,還請撥冗一見?」
謝堂原本像是有急事,此時一愣,卻像是原本的急事不辦也可以,道:「右相言重了,不如到寒舍一聚?」
留夢炎想去的是他養外室的別院,聞言不由失,卻還是笑應道:「太好了。」
連夜到了吳山謝宅,留夢炎轉頭四顧,道:「此地似乎是……是先帝賜給……」(5,0);
「不錯,正是當年李逆在臨安的宅院。」謝堂道。
留夢炎連忙道:「此非一般人能住之。」
「哈哈。」
謝堂大笑,招呼留夢炎到大堂坐了。
這堂上所陳列之、字畫,卻全都不是凡品。
「右相是想與我說王爚老兒之事吧?」謝堂不等上茶,已開口道:「他自己老湖塗了,不顧太后議和的主張,打了敗仗,卻指責右相,簡直無理取鬧!」
「是啊。」
「右相如何看?」
留夢炎微微沉,道:「王爚想走,不妨便讓他走。張世傑求援,臨安卻不宜再調兵了。可封賞張世傑,穩住軍心。」
「右相實在。」謝堂就知道留夢炎與他立場相同,不由大喜,道:「王爚想逃命,我姑姑卻還想留他,我今夜便想說讓他罷也好,再召回左相,或還可與李逆議和。」
留夢炎問道:「太后還想議和?北邊豈能答應?」(5,0);
「大不了便稱臣,家去帝號,降為江南王。」
「只怕也難啊。」
「右相也聽說了吧?瑞國公主如今了李逆的側妃。姑姑曾對有養育之恩,想讓勸一勸李逆。李逆畢竟曾是宋臣,過先帝重恩,取宋未免不義。」
留夢炎心念一,問道:「但不知送什麼禮給瑞國公主?」
「右相可有主意?」
「當年先帝在時,曾與我說公主喜歡貓,曾養了一隻通雪白的獅貓,謝相公以為如何?」
他說話時一直觀察著謝堂的反應。
只見謝堂先是訝異,其後是沉思,再是恍然,最後點頭不已。
「右相這主意不錯。」謝堂舉杯笑道。
留夢炎也笑了笑,道:「太后若真決定議和,我願為使節。」
「右相真是忠忱為國……」
~~
離開了謝宅,轎子一路平緩地下了吳山,留夢炎眼中已滿是振之意。(5,0);
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終於是辦了北邊代的差事,往後在新朝有了靠山,保住前程不難。
唐軍所向披靡、輿司無孔不,這都不假,但一隻貓又脆弱又不值當調輿司,還真只有他能找到。
這夜留夢炎睡得很是安心。雖然唐軍已奪得運河口,南下臨安指日可待,滿朝達貴人皆惶恐。
一場飽覺醒來,再往樞院,卻到氣氛古怪,各吏竊竊私語。
「發生了何事?」
「稟右相,是有北邊的報紙傳到臨安了。」
「給我看看。」
「這……下也沒有。」
留夢炎冷了臉,道:「拿來。」
「是。」
一張紙從袖子裡遞了過來。
留夢炎回到公房,攤開那報紙,只見上面寫的是《諭順臣書》。
他目一凝,仔細地看了起來,末了,還喃喃了一句。
「克己奉公,盡忠職守……這說的豈不正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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