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街的時候，他腳步不穩，差點撞上個挑柿子賣的老頭。老頭不太高興，板著臉斥責了他兩句，胡安和惱怒，抓了人家兩個柿子就往地上摔，摔個稀爛還踩了兩腳，然后就踉踉蹌蹌往阿梨這邊跑。

馮氏去臨街買面，薛延剛剛出去還沒回來，店里就剩阿梨一個人，眼睜睜看著胡安和掛著兩行清淚跑到面前，鼻涕咽口唾沫，問了一句什麼。

阿梨看懂了，胡安和問，“能賒個包子嗎？”

第34章 章三十四

阿梨還記得那晚在匯藥堂見到胡安和, 他財大氣地吃參片, 吃得兩鼻流還不愿停，現在怎麼潦倒了這個樣子，買個包子還要賒賬？阿梨奇怪地看著胡安和, 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本想再多問一句，胡安和卻等不及了。

他從門里進來, 掀開籠屜就抓了個包子, 包子上面還冒著熱氣，胡安和覺得燙, 兩只手把那個包子顛來倒去，里呼呼吹著風，但仍舊不舍得松手。阿梨呆呆看了他一會，在胡安和忍不住呲牙去咬的時候回過神, 喚了句，“你等等”, 而后忙扯了張油紙給他，又手招呼他到桌邊坐下，轉去拿了副碗筷，給盛了碗清湯。

胡安和得兩眼淚汪汪，口齒不清地說, “阿梨，你真好哇。”

他里塞得滿登登，阿梨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便就沒接話，只端正坐到了離胡安和三步遠的地方，與他說，“你且等等，薛延就要回來了，你若有事便就與他說罷。”

阿梨聽不見，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大聲，怕吵到別人，所以出聲時候都是輕輕的。胡安和聽著溫言慢語，再對比了下家中娘親倒在床上哭天喊地的樣子，忽而覺得世界的清凈了，他一激，眶中的淚又多了點，把阿梨看得心頭發慌，茫然眨眨眼，問，“你還要吃嗎？”

胡安和猛點頭，他三兩口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到里，含糊說，“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我還能再吃一籠屜。”說完，他也等不得阿梨給他盛了，揮揮手要阿梨躲遠點，胡安和一擼袖子，真的端了一屜包子到桌邊。他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見醋壇子在哪兒，給自己又倒了半碗醋，兩腳踩在椅橕上，吃得旁若無人。

阿梨抹了把鼻尖，隔了老遠，似乎還能聞著胡安和上的酒味兒。

薛延回來的時候，胡安和正抱著肚子靠在椅背上打嗝，阿梨一直盯著路口，見著他影后便忙不迭跑過去。薛延手攔住腰，挑眉笑，“這才多一會，這麼想我？”

阿梨搖搖頭，踮腳小聲和他說，“那個胡公子來了。”

薛延瞇眼，問，“胡安和？”

阿梨點頭，攥著他胳膊，又道，“他喝醉了，整個人都有些瘋癲顛，還說要賒包子。”

薛延“啊”了聲，眼中也有些迷，“賒？不至于罷。”他用拇指抹掉阿梨額上的汗，道，“別慌，我去看看。”

店面很小，又擺了個大水缸和方桌子，剩余地方只容得下幾個人走。胡安和高的一大男人，四仰八叉倒在椅子上肚皮，他兩一，好像把整個屋子都得滿滿。薛延推門進來，先是端詳了他一會，而后毫不留抬踹了他膝蓋一腳，低聲喝道，“你這是死了？”

胡安和吃飽了，困得迷迷瞪瞪，被這一踹，恍然驚醒。他坐起來，先是眼睛，這才看見站在面前的薛延，他神顯得有些激，先是哆哆嗦嗦了聲“四哥”，而后一癟，就要哭。

薛延偏頭罵了聲“娘的”，而后抓了塊抹布扔在他臉上，黑著臉道，“鼻涕先。”

胡安和腦子里混沌一片，但還聽話，攥著那方紅抹布了把臉，眼圈紅紅看著薛延說，“四哥，我這心里，好苦啊！”

“……”薛延和阿梨對視一眼，眼神復雜。

沒過多久，馮氏也提著面回來，看著胡安和那副鬼樣子，也被嚇了一跳。馮氏心善，還低聲勸了幾句，阿梨給胡安和兌了杯溫蜂水，四人圍一圈坐在桌邊，聽著胡安和哭訴。

哩哩啰啰一大通，總結起來倒很簡練——胡安和被騙婚了。

他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還有那個危難之中不離不棄、信守諾言的老丈人，都是騙子。

胡安和覺得自己非常的難過。

“江之道就是個老賤人！”胡安和拍了下桌子，罵的咬牙切齒，“一大把年紀了學人家賭博，屢賭屢輸，還不長記，不過一個月時間，賠的牙都掉了！最后膽子又大起來，學人家挪用稅款，一千多兩啊，輸得那一個……個老賤人！”

他痛飲一杯茶，又道，“我說他怎麼想著要與我家結親了，原是想要拿我的聘禮去補虧空！是這樣也就算了，你知道那個江老賊給他兒的嫁妝是什麼嗎？是他娘的欠條啊！”

胡安和痛心疾首，“一千兩的欠條啊！”

薛延總算聽懂，他慢慢坐直了子，問，“你家里竟還有一千兩？”

“原來是有的。”胡安和抬手抹了把臉，“但現在沒了，還欠了一屁債。”

薛延略思忖，又道，“可若是按律，這是江家騙婚，那欠款你不必還，將嫁妝送回去就是了。”

“話是這麼說。”胡安和頹喪往后一靠，“但是那江老狗他帶著全家老小都跑了，我到現在連玉蓉的面兒都沒見著。江之道說兩家路途遙遠，嫁妝要先行送過來，我爹說好，結果還真送過來了，十四口紅木箱子，看著鮮亮麗好得很，打開一看全是土，土上擺著的是欠條。我也是納了悶，千里迢迢送幾箱子土過來，他不嫌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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