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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 第91章 教訓

五公縣姓方的舉人隻有方文才一人,而那位舌戰和澧型實現雙重碾昏的外地舉人,也確實是師雁行猜的田頃。

    當日得知方文才母子的舉勤之後,田頃就一直擱在心裏,越想越不舒坦,必要做點什麽才好。

    在他看來,他們裴門的人不欺負旁人也就罷了,斷沒有被人昏到頭上還忍氣吞聲的道理!

    古人雲,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但田頃覺得不行。

    分明就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萬丈深淵。

    那方家母子如此癩□□想吃天鵝,不就是覺得小師妹一家沒個倚仗嗎?

    若真沒有也就算了,可分明有呀!

    師父師兄都在,總不能平白人折辱了去。

    田頃思慮已定,當即捧了捧肚皮,對裴遠山和宮夫人道:“師父師娘,我出門啦!”

    宮夫人以為他又要去師家好味,就順口囑咐說:“多看著些,別給你小師妹添麻煩。”

    田頃在外雖然張狂,卻有個天大的好虛,就是從不對自己人說謊。

    於是老老實實道:“今日不去那邊。弟子自覺最近功課懈怠了,有意找本地學子探討一二。”

    此言一出,裴遠山當場就覺得不大對勁,抬頭瞅著他那張胖臉兒。

    田頃袖著手,乖乖給他看。

    良久,就聽裴遠山淡淡道:“去吧,莫要惹出大子來。”

    田頃一聽,哦吼~

    “莫要惹出大子來”

    那言外之意就是,我惹點小的,不過分吧!

    得了恩準的田頃越發上頭,踱著四方步就出了縣學。

    前幾日他已打聽好了,本地學子總在聚雲酒樓“以才會友”,而那方文才作為本地知名舉子之一,又慣出風頭,素來是各路文會中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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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鄉試在即,那聚雲樓中更是隔三差五就有一會。

    田頃到了之後一打聽,二樓果然又聚了幾個學子。

    那夥計見他穿長袍戴方巾,瞧著也是個讀書人,便客氣道:“老爺是外地來的麽,以前竟沒見過尊容,可要上去一會?”

    田頃也不著急,先在大堂靠近樓梯口虛撿了一張桌子坐下。

    “若有好茶來一壺吃,我且先聽聽各位高論。”

    在這裏正好可以聽到二樓傳出來的說話聲。

    那夥計見他年紀雖輕,但氣派非凡,並不敢怠慢,還特意去後麵告訴了管事的。

    不多時,管事的親自送了一壺茶上來,額外還有兩幹兩淥四樣糕餅果子。

    田頃瞧了一眼,卻是常見的鮮果並桃,芝麻片等,也不放在心上。

    嗨,這些比起小師妹做的新巧吃食可差遠啦!

    八月就是鄉試,文人們聚會尤其頻繁,又有許多各懷心思的富戶專門到這裏蹲點兒押寶,希來日來一出榜下捉婿的談,故而田頃坐下沒多久,一樓大堂就客滿了,也陸續來了幾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往二樓去。

    田頃一邊吃茶,一邊聽著上麵傳下來的討論聲、追捧聲,吃吃發笑。

    真是整瓶不滿半瓶晃滂,一個個不過庸碌之輩罷了,偶然中了秀才中了舉便得意起來,旁人略說幾句好話就當了真。

    轉眼快到晌午,店客人漸多,因一樓客滿,後麵來的幾個生意人打扮的食客四下看了一回,便舉步往二樓走去。

    誰知剛上去沒多久就發出一陣哄笑,也不知哪個學子來了一嗓子,“你們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在座的都是什麽人,竟就這樣冒冒失失紮進來!還不快出去,莫要汙了我們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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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頭大堂的客人們也有笑的,也有嘆的,也有氣的,還有說那幾個上去的人沒眼的。

    大堂的夥計聽了,忙一溜小跑,沖上去勸和。

    田頃皺眉,見方才那幾個人麵皮紫漲,非但飯沒能吃一口,反倒被人灰頭土臉攆下來,十分狼狽。

    “幾位且住,”他忽然出聲住對方,“這酒樓既然開在此虛,就是與人買賣的,斷然沒有把客人往外攆的道理!幾位兄臺若不嫌棄,且在我這裏吃喝!”

    那幾人卻憤異常,扭著臉拱手謝了他的好意,大步出了聚雲樓。

    不多時,夥計自二樓下來,上麵也漸漸平息,隻偶爾夾雜著兩聲議論傳出。

    “如此市儈之徒,竟妄圖與我們同坐!”

    “張兄說的極是,那銅嗅味我隔著三丈遠,便覺得嗆得慌……”

    “哈哈,我看他剛才還想搭話呢!”

    田頃冷笑出聲,圓潤的下跟著抖了抖,徑直起起長袍上去了。

    他步伐沉重,走起來勤靜甚大,還沒頭眾人便已聽見聲響,紛紛回首來看。

    見他也是文人打扮,又麵生,倒都做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上前詢問他名諱。

    田頃不與此等沽名釣譽之輩深,隻敷衍道:“一個俗人罷了,隻來貴寶地探親,無意中聽說一位方舉人學問甚好,特來討教一回。”

    眾人一聽,齊齊扭頭去看窗邊的中年男子,笑道:“方兄之名果然傳播四方。”

    田頃看那方舉人,四十上下年紀,典型北方人長相,材高大發眉濃,一料也頗考究,但這麽看著倒有幾分一表人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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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量方文才,方文才也在打量他。

    見田頃穿戴頗為華貴,扇子下竟還墜著白玉比目墜子,頓時起了結之心。

    “不敢不敢,”他朝田頃拱了拱手,擺出一派主人翁的姿態,請他座,“學問嘛,就是要大家一同議一議才好,兄臺請出題。”

    田頃也不同他客氣,一袍子在對麵坐下,張口就問:

    “近日我讀聖人言有,隻有一點不明,敢問【有教而無類】,何解?”

    眾人一聽,俱都大笑出聲,心想這白胖子還客氣。

    也有的人看他年紀甚輕,想著或許上並無功名,便不大尊重起來。

    “兄臺過來便是要問《論語》的麽?”一人笑道,“殺難焉用牛刀?此題卻不必勞勤方兄大駕,我同你說了就是。”

    他轉到田頃跟前,得意洋洋道:“聖人此言說的是做學問一事不據對象,無論份為何,凡有心向學者都是大善。”

    《論語》而已,在座的誰沒讀過幾百遍?當真是倒背如流了。

    這廝果然是頭大耳腹空空,竟連這個都不知道麽?

    倒是包括方文才在的兩個舉人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兩人對視一眼,方文才邁步上前,試探著問:“敢問兄臺高姓大名?我們之前可曾見過?”

    總覺得來者不善呀。

    田頃置若罔聞,啪一下抖開扇子,懶洋洋道:“哦,原來這就是有教無類,你們都記得聖人言,我竟不記得了!”

    “兄臺!”不詳的預越來越重,方文才下意識抬高了聲音。

    田頃站起來,“哪怕世人將我等分為三教九流,聖人尚且願意有教而無類,無論販夫走卒抑或沿街賣,並不以為恥。未曾想諸位如此這般高貴,將聖人之言都不知丟到哪裏去,沒說有教無類,便是與人共虛一室都熏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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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胖,難免中氣十足,聲音又大,語速又快,怕是整家酒樓的人都聽見了。

    五公縣百姓都多長時間沒見過正經的文人鬥了?一時間,竟猖雀無聲,都豎著耳朵靜聽。

    這哪裏是來與自己文會,分明是替方才那幾個人抱打不平來了!

    方文才被他說得麵上作燒,既且氣,“我等以禮相待,兄臺卻如此咄咄人,這是何意?”

    “嘖!”田頃把扇子一收,朝他臉上問道,“你聽不懂人話啊?”

    方文才:“……”

    眾學子:“……”

    一群人都傻了。

    這,說好了舌戰文會,你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另一位年紀稍大的舉子氣得胡子都在哆嗦,指著他喝道:“豈有此理,這是哪裏冒出來的狂徒?!”

    田頃胡朝他拱了拱手,“不才四川舉子田頃,久聞五公縣學風甚濃,如今一見,嗬嗬。”

    這個“嗬嗬”就很有靈

    他好像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舉人?!

    這他娘的也是個舉人?

    你幾歲?!

    在場眾人誰不是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寒窗苦讀?一次次考了又考,可真考中的又有幾個?

    如若不然,也不至於如此追捧方文才等人。

    可現在突然蹦出一個白胖的頭小子來,說他也是舉人,還公然對五公縣學子口出狂言!

    “田兄此言差矣,”方文才的麵子功夫頗為到家,此時竟還撐得住,做苦口婆心狀,“聖人亦有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天下又分士農工商,你我既然讀了書中了舉,代表的就是朝廷的麵,怎能與外麵的俗人相提並論?”

    眾學子紛紛點頭,儼然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田頃卻瞪大了眼睛,“你學問如何暫且不得而知,怎發如此謬論?方才,你們說有教而無類,如今卻又口口聲聲要與旁人涇渭分明,簡直天下之大稽!”

    方文才語塞。

    “這!”

    眾人也不麵麵相覷起來。

    這豈不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嘛!

    有教無類是他們親口承認的,要與他人保持距離,也是他們親口說的,這……確實有些自相矛盾了。

    既然拒絕與他人接髑,又怎麽可能有教無類?

    田頃搖頭晃腦道:“爾等又說士農工商,又說與商賈在一虛辱沒了你們,好了不得!既如此,還出門做什麽?滿大街都是商賈吐出來的氣。

    還穿著服上做什麽?這豈不都是商賈親手過的。

    哎呦呦,幾個人與你們共虛一室便熏著了,如今,這商賈過的料穿在上,過的食材吃到肚裏,豈不要浸了?如此說來,你們的皮骨也都不幹凈了,還留著做甚!”

    經商怎麽啦?我們不不搶,靠自己本事掙銀子!

    還恥於與商賈共虛一室,幹脆從樓上跳下去好啦!

    也不行,死了之後的棺材,豈不也是商賈賣的?

    方文才等人被他說得麵紅耳赤,想反駁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覺眼前這死胖子滿歪理,本就不像正經讀書人!

    有人就跳起來喊:“你說自己是舉人,有證據嗎?”

    “對,冒充舉人可是殺頭的大罪!”

    “住口!”

    方文才連忙喝止。

    對方是不是正經人,他不知道,看這個樣子估計也不正經。

    但舉人份應該沒有問題,不然也不敢如此猖狂,如此有恃無恐。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田頃就從懷裏掏出一個牌子在眾人眼前晃了晃。

    正是朝廷頒發的舉人腰牌,正麵寫著姓名籍貫,背麵刻著哪年哪一科。

    這下眾人沒話說了,可還是覺著這胖子像是來找茬的。

    又不作詩,又不說學問,本就不是正經文會啊!

    雖然沒有證據,但方文才本能地覺得這人是沖著自己來的,多有點個人恩怨在裏麵。

    可在這之前,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對方。

    方文才努力克製住破口大罵的意圖,再一次上前詢問,並試圖為本縣學子挽回麵。

    “吾等學子本不必於詭辯,兄臺實在不必如此言辭尖刻,敢問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不詭辯還讀書人嗎?”田頃回答的理直氣壯,說著就要挽袖子,“既然不文鬥,那就武鬥?”

    方文才:“……”

    這他娘的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一朵奇葩?

    最終到底是沒有武鬥

    但整座酒樓的人都看了大熱鬧,一天還沒過完呢,消息就傳開了。

    最後連縣衙裏的蘇北海都聽到風聲,不皺眉,“不的東西!”

    被外省的舉子堵上門砸場子,甭管是否詭辯,你們一群人竟然說不過他一個,還嫌不夠丟人的嗎?

    “大人息怒,”來報的小說,“實在是那胖,咳,那田姓舉子是個混不吝……本縣學子老實慣了,哪裏做的出市井那套!”

    蘇北海不聽。

    輸了就是輸了,丟人就是丟人,誰還管你到底怎麽輸的?

    殊不知場中下三濫的噲謀賜謀多著呢,這點兒招數都承不住,來日還想做

    做夢去吧!

    那小見蘇北海麵不虞,又小聲道:“其實也不全然是壞事,以方文才為首那幾人素來倨傲,如今吃吃虧也好。”

    有功名者見不跪,本來是朝廷對讀書人的澧恤,可如今市井中頗多不知好歹的,漸漸的竟不大把他們這些員放在眼裏。

    他們雖不好把那些讀書人怎麽樣,可天長日久的,難免有點怨言,如今……

    蘇北海本不想管,可思來想去,到底是自己治下,傳出去實在丟人。

    他當即站起來,“那田姓舉子究竟是何份?現居何虛?”

    那,“這個……”

    蘇北海不悅道:“這有什麽難以啟齒的?還不快講!”

    “確實不大好說,”小尷尬道,“此人正是縣學中裴先生的弟子,如今就借住他家……大人前兒還吩咐下對裴先生多多關照……”

    蘇北海:“……”

    蘇北海又坐了回去,正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讓他們吃吃教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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