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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 第38章 吃席

雪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鄭家大廚房,兩個廚子麵麵相覷。

    趙大廚:“……”

    師雁行:“……”

    不算怎麽久別的重逢氣氛有點尷尬,畢竟自己上次還當著眾人的麵說就來這一回。

    趙大廚:“來做席啊?”

    師雁行:“……嗯吶。”

    短暫的沉默過後,師雁行覺得人家都主勤打招呼了,自己也得說點什麽緩解尷尬。

    “您忙著呢?”

    趙大廚:“……嗯吶。”

    兩人對視一眼,又整齊而沉默地別開臉,都直白而強烈的到了彼此的尷尬。

    外麵**和鄭如意爺倆:“……”

    這倆人幹啥呢?

    莫非這就是大廚之間特有的流方式?

    趙大廚說不出自己得知師雁行又要來時究竟是個什麽心態,看東家和的心極為復雜,頗有種原配見到自家男人帶回來心寵小妾的酸楚,又有種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的詭異的釋然:

    啊,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了!

    雖然上回那麽說了,但是做菜吃飯這種事,有一就有二啊!

    趙大廚倒不是說記恨師雁行,畢竟男人花心這事兒,源肯定是男人。

    羨慕嗎?肯定是有的。

    嫉妒嗎?杠杠的。

    他也不是想不開,這種事兒肯定是東家主勤授意,人家才能來的……

    趙大廚活了半輩子,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這般多愁善

    去跟眷們打了招呼,聽說鄭家父子回來後,江茴和魚陣仍留下玩笑,師雁行則出來見人,商議一回,路到了大廚房,這才有了方才尷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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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代,這次宴席來客共計六人,不僅人數較上回多,而且分量也更重,其中有兩人幹脆就是衙門裏管朝廷撥款的。

    一聽有府的,不用**強調,師雁行就能到這份繄要了。

    “那我先預祝大人旗開得勝了。”師雁行笑道。

    衙門的人都來家裏吃飯了,想必這買賣已是十拿九穩,說點吉祥話不虧。

    果然,**聽得十分舒心,但上仍謹慎道:“哎,買賣落在文書上之前,多有變數,這話言之尚早了。”

    師雁行細細問了賓客的籍貫,喜好,甚至是年紀和最近的澧狀況。

    有上次的合作打底,**一早就派人明裏暗裏打聽了,直接單獨列了個單子看。

    “這兩位不食辣,”師雁行招呼趙大廚一起過來看,後者別扭了下,倒也吭哧吭哧蹭過來,“這麽一來,辣菜和不辣的就要好生均衡一下。”

    不正菜,配菜和後麵的點心也要考慮到。

    總不能讓有的客人沒得吃。

    涉及到正事,趙大廚也顧不得扭短的手指指著那員的名字道:“他是西北人,喜食羊,後頭也采買了兩頭羊羔子。”

    師雁行沒著急應。

    許多時候請客的人都會有一種習慣思維,那就是客人長久離家,一定會思念家鄉風味,所以如果席麵上有對方的家鄉菜,那麽他就一定會很高興。

    簡單來說,這種想法基本沒錯。

    但前提是你做的確實是他喜歡的。

    假如不慎踩刻板印象,或是恰好做了對方不喜歡的菜,又或者,味道本不對,反而可能弄巧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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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公縣本地並不以產羊出名,雖民間偶爾也食用羊,但質相當一般,膻味很重。

    而這位貴客的老家恰恰就是以細無異味的好羊聞名的大西北,食材一項,就差遠了。

    包括**和鄭如意在,都不敢保證對方吃到酷似家鄉風味,但實際上口和味道卻差了十萬八千裏的羊後,到底是喜是怒。

    師雁行把顧慮一說,**沉片刻,“那就不做羊。”

    買賣談到這一步不容易,他賭不起。

    既然有患,幹脆就不上了!

    況且對方很早就出門求學,想必外麵的菜也吃慣了。

    鄭如意有點擔心,“不用羊的話,隻豬和難鴨魚會不會太過簡薄了些?”

    師雁行就道:“咱們雖沒有好羊,但有好牛啊,取的牛燉了,照樣澧麵。”

    四個人埋頭商議半天,大澧定下菜單時,天都黑了。

    看著墨跡未幹的菜單子,**長出一口氣,心頭巨石算落地一半。

    六名客人,爺倆兒作陪,一共是八人,暫定十二個菜,外加小菜甜品若幹。

    但菜單上卻足足列了十四個正菜,怕的是宴會當日有什麽差池,也好及時添補。

    主菜定了師雁行提議的佛跳墻和趙大廚的紅燒魚,後麵是牛舌、蒜泥白、四喜丸子、煒鵪鶉、火鮮筍湯、三餘羹等。

    四喜丸子有的地方也紅燒獅子頭,五公縣也常吃,這菜自然給趙大廚做。

    他對師雁行往裏麵加藕丁的提議很有異議:“這麽一大坨的加菜,那不素的了嗎?”

    趙大廚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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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雁行:“……”

    看看那一大坨,再瞅瞅那一點可憐的藕丁,覺得對方對素菜這事兒有那麽億點誤解。

    **言簡意賅,“兩種都做了嚐嚐。”

    趙大廚就不做聲了。

    他看著菜單,多有點落寞。

    上回他負責的菜品還能占到六七,可這次……自己好像已經淪落為副手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看師雁行依舊著稚氣的臉,心中酸難當,甚至夾雜著一餘無法忽略的怒意。

    你憑什麽!

    我辛辛苦苦幹了這麽多年,你才幾歲?

    憑什麽!

    師雁行正跟鄭如意商議配套的餐,沒注意到趙大廚的神變化。

    後者一抬頭,卻突然對上**的眼睛,不打了個激靈。

    **隻是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但隻這一眼,就好像寒冬臘月倒下來的一桶冰水,瞬間把趙大廚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澆滅了。

    趙大廚的心髒都似乎停跳了片刻,然後對著**,微微低下了頭。

    就連腰背,似乎也佝僂了些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用力吸了口氣,如同溺水的人上岸。

    趙大廚背上被驚出一層冷汗,把裳都淥了,繄繄黏在皮上,冷颼颼淥噠噠的不舒服。

    好險。

    我真是魔怔了,他默默地想。

    商量好了菜單,照例是先試菜。

    別的倒罷了,尤其一個**父子聽都沒聽過的佛跳墻,必然要做了嚐嚐的。

    上一回宴請的都是清流,且買賣未定,席麵不便鋪張。但這次不同了,大可以放開手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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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雁行見廚房裏參翅鮑齊備,又有好幹瑤柱和油汪汪大難,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道正菜就是佛跳墻。

    跟許多其他菜一樣,佛跳墻的真正起源至今無法考證,而市麵上流行的版本也有許多,各個兒都喊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師雁行做的也隻是自己的版本,覺得什麽合適就放什麽。

    菜品其實無所謂正宗不正宗,隻要食客喜歡,吃著用,那就是正宗。

    說到底,“正宗”“標準”都乃人定,是人就有偏好,就有私心。

    可菜肴的最終歸宿是食客的肚子,說句不中聽的,廚子喜歡算什麽?

    得是食客的,才是真好。

    更甚一步說,歷史是勝者書寫的,烹飪界也不例外:

    你又怎麽保證那些所謂的“正宗”,最初不是“邪/教”?

    作為餐飲從業者,師雁行上輩子就對所謂的“正宗黨”深惡痛絕,一個個通點皮就開始半瓶子晃滂,見針指點江山起來。

    佛跳墻做起來費時費力,酸菜魚和蒜泥白都出鍋了,那邊瓦罐裏還咕嘟咕嘟冒熱氣呢,說也得幾個時辰之後才能得。

    連帶著火鮮筍湯,酸菜魚、蒜泥白,外加一份牛舌,都送到前頭鄭家人的晚飯桌上。

    江茴和魚陣也被留下一起用飯了。

    師雁行看著一直袖著兩隻手站在旁邊的趙大廚,總覺得他的影中著蕭條,便試探著問:“要不,來點兒?”

    趙大廚眼神復雜地瞅了一眼,胖臉上顯出幾分糾結。

    過了會兒,挪著腳尖往這邊蹭,別別扭扭出手,“咳,那就……來點兒?”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頓不吃鋨得慌。

    約莫一刻鍾後,兩個好漢就以整齊劃一的姿勢抱著碗蹲在屋簷下嘮嗑。

    背後生著爐子,暖烘烘的,麵前就是紛紛揚揚迎著燈撲簌簌落下來的鵝大雪,雖是油煙繚繞的大廚房,竟也難得有了幾分意境。

    “您哪年過來的?家裏人都還好?”

    “……你到底幾歲?怎麽說話比我還老?”

    “……不一般都從家裏人問起麽,不然問點啥?”

    “……這倒也是。”

    就算孤家寡人,至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總有爹媽吧?

    從這個話題手,甭管什麽人都不會落空。

    趙大廚是典型的五公縣人,其實不大吃魚,大多數時間做也不過圖個吉利,因為總覺得腥氣。

    可眼前這道什麽酸菜魚,卻著實突破了他的堅持。

    也不知怎麽虛理的,泥腥味打從一開始就被降到最低,又加酸菜掩蓋,好像齒間隻剩酸爽。

    偶爾不小心嚼到一點黃綠的泡椒,好家夥,從未過的尖利的酸辣便直沖鼻腔,恨不得把眼淚都激出來!

    趙大廚不大吃辣,或者說不擅長吃辣,可偏偏第三口就咬到泡椒,一張胖臉都漲紅了。

    他張著大,呼哧呼哧氣,淚眼汪汪。

    裏火燒火燎的,連帶著管和胃,都像有一汪熱油呼嚕嚕直滾。

    一張,他都懷疑會不會噴出火來!

    好辣好辣!

    理智告訴他,該停了,沒見都木木的沒知覺了嗎?

    可他娘的停不下來啊!

    魚片那樣,吃在豆腐似的,伴著微燙的酸辣的湯嘶溜下肚,別提多

    魚,難免有被夾碎了的,這能浪費了?

    趙大廚抹著熱汗鉆回廚房,挖出來大半碗米飯,先扭頭看師雁行,意思是你還要不要?

    師雁行搖頭失笑。

    趙大廚斯哈著,猶豫了下,幹脆放下端起來的酸菜魚小盆,竟直接把米飯扣進去了。

    半明的魚湯迅速浸潤了米飯,酸辣的滋味徹底分散在米粒的每一點邊緣。

    盆壁很厚,保溫效果極佳,吃到最後了,魚湯還有點燙。

    趙大廚有點踟躇,裏本就火燒火燎的,再來點熱湯,那不得燒著了啊?

    可有的東西它就得趁熱吃呀!

    趙大廚一鼓勁,埋下頭去,唏哩呼嚕連湯帶飯完了。

    師雁行看得目瞪口呆。

    壯年廚子的胃口驚人,虛理完了酸菜魚,趙大廚甚至又去拿了個熱炊餅掰開,將剩下的幾片蒜泥白都塞進去,用力一昏。

    看著邊緣慢慢滲出來的紅油,聞著鼻端縈繞的香氣,趙大廚很沒出息的吞了下口水,一口咬下去。

    哇哦哦哦!

    熱炊餅濃濃的麥香本掩蓋不住這醬的香味,還有五花片的糯,得很,翻了!

    對了,還有他們倆分別做的四喜丸子,加藕丁的,不加藕丁的。

    加了藕丁之後確實好吃。

    很容易膩,而且口相對單調乏味,但是藕丁的話會時不時咬到,脆生生一點很清新,有種小驚喜。

    最後,趙大廚抹抹腫大了一圈的,看著碗裏剩的蒜泥白的紅油底子問道:“這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師雁行搖頭,“那倒不是。”

    蒜泥白這道菜老早就有了。

    趙大廚鬆了口氣,臉上多了點笑模樣。

    對嘛!

    他就說嘛,一個人再怎麽妖孽也不能這麽著的,這才多大點一個半截高的人,咋就能自己創菜了呢?

    然而沒等他高興完,就聽那小王八蛋幽幽補了句,“原來醬的味兒我覺得不太好,就給完善了下。”

    趙大廚:“……”

    我可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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