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決堤

“好人……不一定會有好報，但惡人一定不會有好報。”

“舊時候留下來的話，或許沒什麼依據，但總能悟出幾分道理。”

“魏嵐吶，以後遇著事，莫爭一時的風頭，哪怕吃點虧，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

魏嵐張張，“……是，阿婆。”

顧阿婆張羅洗碗，魏嵐在一旁打下手，屋外“沙沙”聲更勝，

兩步走近窗邊往外看，大片的竹子都彎了腰，靠近後院這塊兒的，有的都已經錘到了院裡。

竟……又起了大風，

魏嵐立在窗戶前，兩隻手絞住前襟，細長彎眉輕蹙，出擔憂：“朝哥……”

……

崇山峻嶺，巖石峭壁白墨相，接隙偶有松柏顯現。

蜿蜒鐵道穿過群山，一列綠皮火車以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慢下，最終“哐當哐當”兩聲，在一隧道前百來米停下。

“啷個回事哦？這個地方停下來做莫斯哎？”

“這、這是怎麼回事？麻縣和俺們黃縣還差百十來裡路哎，怎麼就停下了？”

車廂鬧哄哄一片，人人的往窗邊湊。

顧朝疲累幾天，火車停下都沒能醒過來，眼下被人一推搡，一雙深邃泛紅的眸倏地睜開，擰著眉頭往側看。

那樣一雙冷厲的眼，又泛著紅，乍一看就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剛才還鬧哄哄的人一見顧朝這樣，都不敢再往前。

打頭的人更是了，往後退了一步，可後都是人，他退又能往哪裡退？

隻好吞咽口水，強行賠笑：“這、這位同志，我們就是想看看，外邊什麼況，火車怎就停了呢？可還沒到地方呢！”

火車停了？

顧朝眉頭皺得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火車的“哐哧哐哧”聲。

顧朝站起，手小臂鼓起，火車窗戶輕易被推開，顧朝出腦袋往前看。

他這節車廂在第四節，比較靠前，正好這段鐵道又帶了點彎道，一探頭就把前面況看了清楚。

軌道位於兩山之間，許是近期H省下過大雨的緣故，山下不碎石，前方隧道堵了大半，火車本過不去。

今天，是第三天。

顧朝神嚴肅，視線轉向一旁，打量起山來。

山是石頭山，高且陡，只有松柏和一些杉樹生長，也都是扎在表面浮土上生長的，沒辦法攀爬。

原是想跳車走出這片區域，等到了麻縣再找其他路子回去，眼下看來是行不通了。

顧朝還沒琢磨出辦法，列車員拿著喇叭從第三節車廂走來，“請大家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要隨意走！前兩天這邊下了大雨，前頭掉下來好些石頭，目前軌道被石頭堵住火車過不去，需要等待麻縣的鐵道工人前來支援！在此之前，希各位同志積極配合，有序乘車！文明坐車！”

列車員說完，目落在窗邊的顧朝上，登時又拿起大喇叭喊道:“請那位小同志把腦殼收回來，關好車窗坐好！”

顧朝一噎，隻好照辦，坐下來想辦法。

“啷個有序，啷個文明嘛？都到家門口了，被幾個破石頭塊子堵住了路！”

“就是就是，麻縣的鐵路工人什麼時候到？要是久的話，不如你給俺們開車門，俺們自己下去把那些石頭塊子搬走，到時候不照樣能走？大家夥兒說說，行不行？”

“這主意好，我看行！”

“好！好！”

相繼有車廂鬧起來，顧朝雖然急，卻只在旁邊看著，並未摻和。

主意看起來不錯，但沒有抵達車站、目的地，火車不能隨意開門。

如果這些人現在下車，到時候要出點什麼問題，磕著著傷著了，可不是列車長和一乾乘務員能擔當的起的。

列車員拿大喇叭喊了幾嗓子“靜一靜”後，仍不住群人，隻好退回車頭車廂，跟列車長商議。

但最終結果和顧朝預料的差不多，提議並未被采取，甚至因為從列車員裡聽到，車廂裡的群眾鬧騰的厲害，列車長專門讓車前車廂的保衛員跟著列車員一起過來說和。

說是說和，兩位穿著軍綠製服的保衛員往列車員後一站，氣勢全開，列車員再說不行，沒人再敢鬧騰，紛紛坐回坐回，老老實實話都不敢大聲說。

沒瞧見嗎？那保衛員腰桿上還別著槍呢。

跳車不行，提議又被駁，還就真只能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乾等了嗎？

“囡囡……”顧朝低歎一聲，抱了懷裡的油紙包裹。

……

下午狂風大作，傍晚時分再次下起大雨，伴隨陣陣“轟隆隆”的雷鳴，顧家沒有開電燈。

桌上煤油燈火苗跳躍明明滅滅，頂端藍綠火不時閃爍出一淡淡的青煙。

魏嵐檢查了顧朝房間的窗戶，之後回到房間順手將房門關嚴實，搖曳的火苗才終於穩定下來。

“嵐姐姐，哥哥今天會回來嗎？”

右蘭抱著小枕頭坐在床邊，火下，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閃爍橙，亮晶晶的，懵懂純粹。

以魏嵐對顧朝的了解，說出來的話，非不可控元素，那今天必定是會歸的。

可是窗外電閃雷鳴，那樣大的雨……

魏嵐微微歎了口氣，轉瞬出笑，緩步坐到床邊坐下“應該不會，雨太大又是晚上的，路不好走，朝哥多是會找地方避避雨，等雨小了再回來。”

但願顧朝和想的一樣，找地方避避雨，別因為那一兩句話，就傻呵呵的，非趕著三天回來。

輕輕拍了拍右蘭的小腦袋，魏嵐笑得溫，“吹燈了？”

“哦！”右蘭點點頭，忽然又不安的抱住魏嵐腰，“嵐姐姐，我害怕……今晚你抱著我，行嗎？”

小丫頭突然有些反常，魏嵐心裡也覺得像是著什麼似的，半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好。”魏嵐點頭應許，滅了燈，房間一片漆黑，索上床，依照剛才所言，將小丫頭小小的抱進懷裡，纖細的手在背上輕拍，魏嵐低聲哄道：“別怕，雨就這一陣兒，一會兒就停了。嵐姐姐陪著你，嗯？”

“嗯！”

魏嵐心裡擔心顧朝，一直聽著屋外響，就怕顧朝回來敲門，雨聲大聽不見。

一直撐到半夜兩點，起來好幾次都不見顧朝的影子，料想夜裡多半是不會回來了，心裡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提起一口氣。

估顧朝是半路找地方避雨了，又擔心是不是遇到什麼其他事故。

翻來覆去，三點近四點才合上眼，才睡下不多會兒，窗外一陣驚雷炸響，接著大隊那邊傳來大喇叭“滋啦滋啦”的聲音。

小港那的水聲炸耳，顧三德推斷是上上遊那邊的水庫決了堤，招呼大家夥兒下地抗洪。

不拘社員、知青，但凡是個勞力，隻不要是十一二的娃兒或者老的走不的老人，都得下地。

魏嵐拉開電燈，著急忙慌的穿、套上膠鞋，又去廚房找蓑。

外面雨沒做完那麼大，但要乾活，沒得手騰出來撐傘。

右蘭醒來時，已經收拾好，準備出門。

右蘭卻突然紅了眼，翻跳到地上，拉著魏嵐不肯松手，“嵐姐姐，別去，你別去，哥哥就回來了！就回來了！”

右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覺得害怕，不想讓魏嵐去。

可是這個節骨眼上，不是魏嵐能夠選擇的。

大隊長又發了話，魏嵐覺得，應該要盡一份力。

“別怕，我就在後頭，遠遠的看著，不會有什麼事的。”魏嵐蹲下，拿過床邊那雙小拖鞋，著右蘭腳踝讓穿上，“時間還早，去跟阿婆一起，再睡會兒？”

右蘭眼淚汪汪，突然聲音帶著泣音哭了起來，“嵐姐姐……”

“好啦！”

魏嵐剛想哄兩句，後房門忽然“咯吱”一聲響，顧阿婆站在門口探進來腦袋，“魏嵐吶……”

顧阿婆一服穿的整齊，見魏嵐上行頭也都備好了，顧阿婆愣了一下，歎了口氣什麼也沒勸。

顧阿婆牽著右蘭的手，把小丫頭拉開，“去吧，阿婆給你做你吃的蛋羹，早點兒回來吃。”

“嗯！”魏嵐點點頭，一路往外走，走到堂屋門口拉開大門，微側過子衝右蘭眨眼，笑容溫又俏皮，“今天可能還要下大雨，就在家裡陪阿婆待著，不要跑，知道嗎？”

右蘭咬著，淚眼汪汪的點頭，要不是手腕被顧阿婆牽著，還想上去拉住魏嵐，不讓去。

見安好了小丫頭，魏嵐又衝顧阿婆笑，“阿婆，我走了！”

說罷，已經轉朝外跑去。

“阿彌陀佛……”

魏嵐走後，顧家院前又傳來幾陣急促的腳步聲，都是往小港那去的。

顧阿婆站在屋簷下，著沉沉要下來似的天空，念了一句佛。

之後也沒回屋再睡下，而是搬了小馬扎，就坐在門口裡側坐著等。

右蘭困急了，也沒回屋，跟在顧阿婆邊坐下，依著顧阿婆打起瞌睡。

往上三十年的時候，這片也有洪水的經歷。

只是七隊地勢高，水淹不到村裡來，但地裡的莊稼可就不同，尤其是那片即將收的葵籽地。

那片地，位於小港下方，挨著河，那距離就差臉臉。

下遊河平時水位最深的地方，也就到顧朝大，淺的地方腳踝都有，這會兒水位卻上漲兩米不止。

小港放水口水聲嘩嘩，形同瀑布，水位還在不斷上漲。

不是個好兆頭。

“大家夥兒都聽著，同事負責通排水，男同志們去抗前兩天裝的沙袋！按著葵籽地田埂圍一圈，先圍一號區……”

“鄉親們吶！葵籽地不是大隊上這半年來的心，更是國家這大半年的心！收在即，能救多就是多！絕不能顆粒無收，就這麼糟踐了！”

水花聲太大，顧三德要扯著嗓子喊，大家夥兒才能約聽清。

“心不能白費！活一顆也是活！大家夥兒加油乾！”人群裡有人慷慨激揚的發生，很快帶大家。

人們合理分工，男同志取抗沙包，同志們扛起鐵鍬鋤頭通水、排水口。

小港除了放水口，其他幾個排水口都堵著沒打開，眼下水位上漲厲害，想打開排水口，只能人下到下游水裡，用耙子把裡面的雜草、淤泥勾出來。

這種事平時都由男同志來做，同志做有一定的危險，更可況眼下小港水位上漲都快滿出來了，一旦排水口裡的東西掏出來，水的作用下，那些水就會一泄如注，強勁的衝擊力會將人衝走。

很危險！

黃春香帶頭接了這活兒，半點不猶豫，拿起耙子下水之前，又代其他同志分工，都該幹什麼。

臨了要下水時，魏嵐彎眉擔憂皺起，沒忍住將人拉住，“嬸兒，腰上系繩子吧，以防萬一。”

魏嵐很有自知之明，幫不上忙的地方，絕不瞎出手，要不然就是搗。

這種要關頭，人跟時間賽跑，如果因為差錯導致出事，大家沒有時間騰出來管，或者另一個人。

黃春香看了魏嵐一眼，又看了一眼排水口的方向，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笑著點點頭，火急火燎詢問附近有誰帶繩子了沒。

魏嵐稍稍松了一口氣，轉往自己被分配的地方走去。

剛走兩步，袖子倏地一，回頭一看，竟是楊燕和兩隻手攪在一起，滿臉擔憂的薑麗華，“小心點。”

們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

“嗯。”魏嵐輕笑點頭，“你們也是，注意安全。”

魏嵐被分派到葵籽地清理排水。

昨夜下了雨，雨水一路從山坡上的田地裡往下排，前這日子剛整理的水，又塌陷不。

葵花生長集，又高，穿著蓑不便行走，鬥笠那麼一大圈的，在地裡更是活不開。

魏嵐只能把上雨卸下，隻穿著自己的服鑽進葵花地。

天上下著小雨，葵花的花和葉裡積攢不雨水，魏嵐索從裡面經過，雨水像是小溪流一樣從領口、上滲進服裡，噠噠黏在上，冰冷異常，凍得上下牙直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