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帽子形同斬頭斧
魏嵐忙躬把顧阿婆扶穩坐好。
烏黑彎彎眉嚴肅皺起,魏嵐小臉繃,“水是李建黨和桑棗兒早上挑的,他們兩個的為人我不說阿婆也清楚,不可能是他們。”
這兩個人是第一經手人,魏嵐就怕顧阿婆會多想。
那哪料顧阿婆只是輕輕搖頭,嗓音沙啞滄桑,“是隊裡的劉小燕兒,你劉二嬸子吧。”
魏嵐愣住,劉二嬸確實如果大食堂,只是這事兒還沒跟顧阿婆說起,顧阿婆是怎麼知道的?
仿佛知道魏嵐心中所想,顧阿婆無奈拍拍盒子,“你以為,那豆是從哪裡來的?”
魏嵐眨眨眼,“難、難道是阿婆給的?”
顧阿婆面滄桑,輕輕頷首,“隊裡不舍的去衛生所的人大有人在,得了病沒看,私下就會找到我這裡。能看的就給他們看看,也算是積德了。”
劉二嬸昨天中午求到顧阿婆這裡,說兒子水腫腹大,之後又說了一通癥狀。
顧阿婆琢磨過後給兩粒豆,讓回去碾,每回放米粒那麼多摻進茶裡喝下去,喝兩天看看。
誰料這豆沒用在兒子上,反倒是用到了大食堂,害苦了那群下地忙活後生哥。
“人心難測,只是這劉小燕兒確實不是什麼聰明人。”
顧阿婆歎了口氣,拍拍魏嵐手背,“胡吃豆不止腹瀉,還會傷了脾胃。家裡還有兩碗綠豆,蛋也差不多鹵好了,要是沒鹵好回頭早點接著放爐子上煮會兒。你去抓兩把米,摻一碗綠豆熬一鍋子,晚些時候給那些後生哥兒家裡都送一碗。”
權當為給出去的那兩粒豆平息眾怨了。
顧阿婆一字一句叮囑,魏嵐應許點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阿婆就不生氣?”
本來是積德行善,卻被人鑽了空子行了惡事,之後說不定還會被倒打一耙。
這事怎麼想,都會覺得氣憤吧。
顧阿婆擺了擺手,良久之後歎了口氣,道:“這回,怕是真的不好再侍弄這些老件兒咯。”
老人軀佝僂,被落幕籠罩。
即使再傻,此時此刻魏嵐也明白過來,往日顧阿婆總說不侍弄也罷,不是不,而是形勢所迫,不能再。
“阿婆,我聽說隔壁大隊有赤腳大夫,平時給鄉裡鄉親號脈開藥的,也都是中草藥……”
“那不一樣,傻丫頭。”顧阿婆呵呵笑的和善,似是怕魏嵐不明白,糲的手到頭頂花白頭髮拍了拍,“這還架著帽子呢。”
這頂‘帽子’沒有任何的公平可言,別人行的,顧家不行,別人可以的,顧家不可以。
魏嵐聽後心裡異常抑,顧阿婆繼續補補,和沒事的人一樣。
在外人眼裡,顧家還和印象裡一樣,乾最苦最累的活兒,一大家子只有一個能下地的壯勞力,忙活一天下來還只能得一半的工分,全年都要面臨吃不飽的慘狀……
可事實上,自從魏嵐來了顧家,顧家的生活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它的富足,是他人無法想象、比擬的。
生活越來越好,子孫孝順,孫媳婦也基本有了,也算是臨老土的時候上了福,顧阿婆很知足。
只是目前的形勢不允許而已,只要過了這段敏的時間,以後就可以夢正大去做。
“阿婆……”魏嵐趴在顧阿婆膝前撒,靈瞳仁轉悠想著主意,“把東西都寫在紙上記錄下來,在未來,說不定顧家的後人會傳承下去呢?”
顧阿婆無奈搖搖頭笑道:“這有什麼好寫的?”
魏嵐卻直起,滿臉認真,“怎麼沒有?”
“藥理知識、用量、病癥什麼的。”魏嵐掰著手指數給顧阿婆聽,“寫完了說不定還能當傳家寶,一代一代往下傳呢!”
魏嵐噘搖晃顧阿婆手臂,“哎呀!阿婆……阿婆,寫吧寫吧!你說,我寫,行不行嘛!”
顧阿婆腦袋都被魏嵐晃暈了,連忙擺手答應,“好,好,寫,你要寫就寫吧,左右累的是你,老婆子只口舌。”
顧阿婆答應那麼爽快,主要也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記確實不如前些年的時候好。
寫下來也好,以後要是哪裡記不清,還能喊小輩過來念一念,讀給聽。
這些老時候家底的一些東西,要是真就這麼沒了……顧阿婆心裡也是舍不得的。
魏嵐興衝衝鑽進屋裡拿本子和筆,顧阿婆抬頭看了一眼,笑著搖搖頭,之後又頷首繼續補右蘭那條刮壞的子。
後院井邊,魏嵐搬來小桌,本子鋪平,隨著顧阿婆每一次開口,都能簌簌在本子上寫上幾筆。
右蘭抱膝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卻又探頭探腦的打量。
顧阿婆記不大好,想到哪裡說哪裡,有時說到腸胃,有時說到養生。
養生裡的門道可多了,什麼怎麼把頭髮養的烏黑順、調理氣等等,魏嵐聽得津津有味,一再催促顧阿婆繼續說。
顧阿婆手指曲奇在額頭敲了一記,“先把這些都記上的。”
“啊?哦!哦哦好!”魏嵐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才發現自己剛才聽得迷,手裡鋼筆早滾向一邊,本子下半頁空空如也。
魏嵐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笑了笑,撿起鋼筆認真寫了起來,“山奴、黑芝麻可烏發……清水溫度適中摻許生菜籽油,有順效果……”
寫下兩行,魏嵐將額角傾瀉下來的兩縷頭髮撥到耳後,不解看向顧阿婆,“阿婆,山奴是什麼?怎麼原來總也沒聽過?”
“嵐姐姐,山奴就是何首烏,也地、何相公!”右蘭雙手托腮,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及時開口解答。
“蘭丫頭說的是。”顧阿婆笑點了一下右蘭的鼻子,半晌掉頭看魏嵐,“每種草藥的別稱都有不下三四種,有的大夫這個,有的大夫那個。道行不深的,有時候還真是能被唬住,半天想不到是什麼東西。”
業人士短時間都不一定知道是啥,那這個完完全全的門外漢,不知道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魏嵐輕咳一聲,小脯了,“知道了阿婆,山奴就是何首烏,這些我也記下了!”
半下午的時間,本子滿滿當當寫了四頁紙,顧阿婆收了服讓右蘭穿上試試,轉張羅去顧家探。
魏嵐收了東西,按照之前顧阿婆說的,喝水的搪瓷缸子從米缸裡舀了半碗米,加上一碗綠豆洗乾淨倒進鍋裡,加上大半鍋水放到爐子上熬著。
魏嵐轉進了房間,在屜裡翻翻找找,找出一個黑牛皮紙殼的新本子,比對剛才本子上記錄的重新做了分類。
每個分類寫完,魏嵐在本子後面各自空出幾頁,預備以後顧阿婆想到其他的,有足夠的空間寫。
忙碌間,時間匆匆,窗外西邊半邊天籠罩一圈如墨開的雲彩,橙晚霞綽綽灑落地上。
收拾乾淨桌面,仔細把本子鎖進屜,魏嵐起到廚房。
小爐子上的鍋已經沸騰,米粒開花,綠豆因為沒有事先泡開,這會兒還有些半生不。
往小爐子裡加了兩柴火,余掃到廚房屋簷下掛著的一小條臘,魏嵐頓住腳步,忽然有一個想法。
……
夜幕悄悄降臨,廚房小桌的乾乾淨淨,魏嵐海藻般烏黑濃的頭髮扎一個利落幹練的麻花辮,就這麼墜在腦後。
前系著襜,微微躬,手裡搟麵杖搟著白淨的麵團得小桌咯吱咯吱作響。
右蘭提著籃子從屋外跑進來,“嵐姐姐!”
籃子遞到桌邊,右蘭小臉紅撲撲的,“菜摘回來了!要用多?我去洗!”
有段日子沒吃麵,魏嵐突然想吃麵條,問過家裡顧阿婆和右蘭的意思之後,統一意見,魏嵐著手開始做。
上回蛋面吃完,這會兒也沒時間再去鎮供銷社買,魏嵐和面了一碗面,準備做手搟麵。
面條配臘,外加剛摘回來的菜苔一起,臘微鹹有嚼勁兒,菜苔清甜爽口,還能解膩,絕配。
額角兩縷頭髮散落晃,弄得兩腮的,魏嵐用手被蹭了一把,臉上多了一道麵的白印子。
“好了。”魏嵐眼眸一彎,笑容溫,“你手小,就洗你手抓的兩把,”
“嗯!”右蘭眼睛晶亮,笑嘻嘻點頭,半晌擺手讓魏嵐彎下腰,小手把魏嵐臉上的白道道掉才一手拎籃子一手拿盆去了院裡。
接著屋裡傾瀉出去的燈,右蘭坐在門檻上把菜苔掐段,時不時能聽見菜苔掐斷的“嘚嘚”聲。
魏嵐桃花眸瞇了瞇,心裡剛慨一句小丫頭真懂事,腦後忽然一重,的小辮子被人揪住了。
顧阿婆一直坐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見魏嵐彎腰又直起,後背長長墜下的麻花辮來回晃,顧阿婆沒忍住,進手裡不釋手的著,“瞧瞧這辮子,烏亮亮的,不曉得要吃多山奴才能長出這樣好的頭髮?”
魏嵐歎了口氣,笑容無奈,“阿婆,我可沒吃過山奴,要不然,隻定能長得更好!”
“就你會長,可知足吧!”顧阿婆小聲哼哼,放下魏嵐的辮子,雙手抱著膝蓋,有一搭沒一搭跟嘮嗑,“你有段日子沒去芳夏那兒坐坐了吧?可不曉得,紹哥兒和晗姐兒嘟嘟的,瞧著就喜人。”
“上回說的那個羊,紹哥兒和晗姐兒有一直喝嗎?”
“有,怎麼沒有?芳夏有時候也會搭著喝一點……你還別說,指不定就是那羊的好,我瞧著芳夏的氣也好了不。”
想起羊的事,顧阿婆扭頭往桌邊看,魏嵐抓搟麵杖的手手腕纖細,和記憶裡弱不風的小姐近乎重疊。
“等朝哥兒回來,讓他每天也都打些羊回來,你煮了跟右蘭分著喝。”顧阿婆想了想,登時又開始長歎短噓,“可惜眼下找不到好的補藥,要不然,時不時也能給你煨一小盅。”
“阿婆,我這,從來也沒有什麼小病小痛的,哪用得著吃補藥?”
顧阿婆皺眉嗔道:“你這皮丫頭,哪個說的了要得病才能吃補藥?平時吃著強健骨不?”
魏嵐哭笑不得,顧阿婆一認真,就只能認慫,“,都的,阿婆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麵團回來搟了好幾個回合,度、度始終,魏嵐把麵團攏到一起,用搟麵杖再次搟薄薄一片,在上頭灑了一把乾麵抹開。
魏嵐把面皮卷長條,洗乾淨菜刀按著長條從這頭到那頭切細,切完後放下菜刀,兩隻手忙活把面皮抓起抖開,一份手搟麵才算真的完工。
右蘭洗好菜苔裝,進盆放灶臺等著魏嵐用,之後乖巧趴到桌邊,研究魏嵐切出來的面條。
魏嵐頭上了,轉頭看顧阿婆,“阿婆牙口不好,嚼不臘,我給阿婆打個荷包蛋吧?”
“都聽你的。”顧阿婆點點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前頭傳來拍門的聲音。
廚房裡三個人皆是一愣。
顧阿婆蹙眉,“這個點兒會是誰?”
魏嵐和右蘭已經先後踏出廚房,往堂屋去。
“說不定是朝哥回來了!”
“對!肯定是哥哥!”
“朝——”魏嵐拉開堂屋大門,一句“朝哥”還沒喊出來,整個人站在那裡形同卡殼。
顧三德站著門口傾瀉出去的暖裡,不自在了一把黝黑獷的臉,“喲……都在呢。”
“大、大隊長?”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魏嵐牽著右蘭錯開一步讓他進屋,脖子從門探出去左右環視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魏嵐才反手關了門。
“太太,這個事兒您是好意,解放前後,隊上多人家得了顧家的庇佑和照拂,大家心裡都門兒清,但就是這個時候吧,它管控嚴厲,我要不多這一句,以後那些人真的過來,我在想攔也攔不住。”
堂屋裡,顧阿婆和顧三德坐在桌邊談話,說的還是顧阿婆私下給人看小病小痛的事兒。
這是惠及大家的事,顧三德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上頭有人來查也會在一旁說些好話,幫忙攔著,但就因為一兩個沒得到開化的人,愣是把事兒搞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