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汝的馬車明顯比安王府的那輛大馬車小了不知道多圈,人在裡面就只能坐著,太師府的車伕幫楚楚把蕭瑾瑜攙進車裡,蕭瑾瑜起初還能自己勉強撐住子,車走了沒多遠就不得不捱到了楚楚肩上,臉白裡發青。
楚楚知道他肯定是腰背疼的厲害,想扶他躺到自己上,蕭瑾瑜不肯,勉強直了直子,蒼白地笑笑,半真半假地道,“沒事,就是了……”
楚楚上他凹陷下去的肚子,“你都快三天沒吃飯了,能不嗎……回到貢院我就給你做好吃的!”
蕭瑾瑜突然想起些什麼,有些費力地擡起頭來看向眼底微青的楚楚,“楚楚……你昨天在牢裡吃的什麼?”
楚楚抿抿,搖搖頭。
昨天一早進來就看他裹著破爛的囚趴在牀下,上冷得一點兒活氣都沒有,全骨節腫得慘不忍睹,氣息微弱還時有時無的,楚楚嚇得要命,又是給他灌藥又是給他藥酒,一直忙活到今天早上,見他氣息均勻了脈搏也清晰了,才鬆了一口氣,本就沒想起來吃飯這回事兒。
蕭瑾瑜這麼一說,楚楚的肚子就像是替答話一樣,咕嚕嚕地了起來。
“楚楚……跟車伕說,先不回貢院……去東市。”
“去東市幹嘛呀?”
蕭瑾瑜無聲嘆氣,輕輕上楚楚的小腹,聲音溫得像是要把楚楚暖化了,“給你倆吃點兒好的……”
“好!”
******
走過東市的紅漆大牌坊,馬車就慢了下來,蕭瑾瑜不時地擡手掀開窗上的布簾往外看看,直到走到東市中央最熱鬧的地方,蕭瑾瑜輕叩車廂壁停了馬車。
楚楚下車纔看見,馬車停在一家看門楣就貴得要命的酒樓門口。
楚楚上回來京城考試的時候曾經滿大街地尋便宜的飯館客棧,京城裡什麼樣的地方貴,什麼樣的地方便宜,楚楚已經可以一眼認出來了。
“王爺……”楚楚轉頭看向正坐在椅上等著推他進門的蕭瑾瑜,小聲地道,“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蕭瑾瑜微怔,“爲什麼?”
楚楚抿抿脣,湊到蕭瑾瑜耳邊,“王爺,這家店比周圍的鋪子都新,一看就是花了好多錢弄的,掌櫃的肯定得把這些錢從菜價上找補回來……還有上面那塊兒金字牌匾,連理樓,京城裡有這麼文縐縐名字的飯館都可貴啦!”
聽著楚楚說得一本正經,蕭瑾瑜笑意微濃,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塊烏木金字牌匾上的三個矯若驚龍的大字,“楚楚……不認得這字跡嗎?”
“啊?”楚楚怔怔地擡頭,皺著眉頭看了好一陣子也沒看出啥名堂來,突然看到旁邊落款上“卯玉”兩個字,“呀!王爺,這是你寫的呀!”
蕭瑾瑜輕輕點頭,笑裡帶著點兒難得一見的得意。
楚楚臉上的得意之比蕭瑾瑜還濃,“王爺,我知道你爲啥來這裡吃飯啦!”
蕭瑾瑜眉梢輕挑,“爲什麼?”
“你給他們酒樓寫牌匾,他們就給你算便宜點兒吧!”
蕭瑾瑜默默嘆氣,哭笑不得,敢他的墨寶在眼裡還抵不上一頓飯錢……
午飯已過,晚飯不到,酒樓裡清靜得很,兩人在門口的說話聲引出一箇中年婦人,婦人迎上來一拜,熱乎乎地招呼道,“王爺,娘娘!快裡面請!”
楚楚定睛一看,驚喜地出聲來,“姨!”
先前那個穿著布服頂著滿頭油煙的廚娘如今了一副京城裡大戶人家端莊婦人的打扮,薄施黛,臉也比在上元縣的時候紅潤多了,要不是那個笑盈盈的模樣一點兒都沒變,楚楚可真認不出來了。
“姨,你真好看!”
姨笑得滿面春風,“都是託娘娘的福……就是好歹拾掇拾掇,這拋頭面的,不能給王爺孃娘丟人啊!”
楚楚被姨說得一愣,突然想起頭頂的牌匾,扭頭看向淺淺含笑的蕭瑾瑜,“王爺,這是你給姨題的字號吧!”
蕭瑾瑜微微點頭,還以爲真忘乾淨了……
姨瞇眼笑著,連連擺手,“這可不是我的字號……是安王府的字號,我就是個替王爺看店面的!”
楚楚睜大了眼睛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蕭瑾瑜,“王爺,這是你開的酒樓呀!”
蕭瑾瑜沒答,只對姨道,“看著上幾道能填肚子的菜吧……”
“是!”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我這就給娘娘做去!”
******
姨把兩人帶到一樓最裡面的房間裡,兩人一進門,姨端上兩杯熱茶就關門退出去忙活了。
房間有裡外兩屋,桌椅牀榻一應俱全,佈置得清雅之極。
牆角吊蘭架子邊上有張竹榻,榻上鋪著瑩白的狐皮,看著就又暖又,楚楚攙蕭瑾瑜躺上去,扯過榻尾那張輕的羊毯子給他蓋上,手幫他著坐得僵的腰背。
楚楚滋滋地看著閉目養神的蕭瑾瑜,“王爺,你真好。”
蕭瑾瑜被得舒服,懶得睜眼,“哪好……”
“你起的名兒好!”楚楚抿著脣笑,“我知道連理是啥意思……你喜歡我,想讓我永遠都當你的娘子!”
話是這麼說的不錯,蕭瑾瑜也是這麼個意思,但被楚楚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蕭瑾瑜還是不住臉上一窘,“嗯……”
“我答應你啦!”
“謝謝……”
蕭瑾瑜在楚楚恰到好的按下昏昏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聲破門的靜把蕭瑾瑜驚醒過來。
楚楚也嚇了一跳,“噌”地從榻旁站了起來,就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漂亮人冷著臉闖進來,後跟著因阻攔無果而氣急敗壞的姨。
“王爺,娘娘……這人……”
蕭瑾瑜半撐起子,眉心微蹙,“無妨……忙你的吧。”
“是……”
姨瞪了這人一眼才退出去關了門。
蕭瑾瑜在楚楚的攙扶下慢慢坐起來,看著闖進來的人微微含笑,“十娘……”
楚楚一下子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個連王爺都敢罵的如歸樓樓主嘛!
十娘掃了兩人一眼,餘瞥見桌上不知何時擺好的菜品,目落在一盤切得薄如蟬翼的刀切羊上,細眉一挑,自語似地冷哼了一聲,“這小子藏到這兒來了……”
蕭瑾瑜微怔,“誰?”
“沒你什麼事兒。”十娘兀自往桌邊一坐,滿臉冰霜地盯著蕭瑾瑜,“我來就問你一件事,薛汝爲什麼進天牢?”
蕭瑾瑜沒答,只是側頭看向楚楚,“楚楚,見過十娘……”
楚楚還沒張,十娘一眼狠剜過來,嚇得楚楚往蕭瑾瑜懷裡了一。
蕭瑾瑜淺淺苦笑,“十娘,楚楚懷有孕……”
十娘一愣,“薛汝的?”
“……我的。”
十娘目一瞪,“那你跟我說什麼啊!我沒工夫聽你扯那些沒用的,你說明白,薛汝到底怎麼回事兒?”
蕭瑾瑜沉下眉心,神微黯,“先生是待我過……我會盡快救先生出來。”
十娘冷哼一聲,罵了聲“神經病”,起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十孃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蕭瑾瑜已躺了回去,楚楚才扁了扁,心有餘悸地道,“王爺……樓主到底是個啥兒啊,怎麼一點兒都不怕你呀?”
蕭瑾瑜輕輕著脹痛的太,“不是樓主,還是公主……是我十姐,長我十一歲……據說那個摔傷我的宮死後,沒人敢照顧我,就親自在宮裡照顧了我八年……”
楚楚驚訝得下都要掉到地上了,剛纔見著的兇婆娘居然是原來只在戲文裡聽說過的公主,“……一點兒也不像……”
蕭瑾瑜眉心微微著,牽起一苦笑,“原來是個很溫的人……後來奉旨嫁人,不出一年駙馬暴病亡,子就全變了……”
楚楚抿抿脣,“那……幹嘛要找薛太師呀?”
蕭瑾瑜無聲輕嘆,話到邊搖了搖頭,“楚楚……去姨來,我有事問。”
蕭瑾瑜發白,楚楚也不敢再問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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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剛進門,蕭瑾瑜就指著那盤刀切羊,開門見山,“這是何人做的?”
姨一怔,看著滿桌一筷子沒的菜品,想料不是菜品不合胃口,稍稍放了點兒心,“回王爺,這是個自己找上門來的廚子,年輕的,刀工好得跟會仙法似的,就是人有點兒懶……他穆遙。”
蕭瑾瑜眉心微,“可知他原來是幹什麼的?”
“聽他自己說,是在一個如歸樓的酒樓幹活的,那邊關門了,他就來這兒幹了……王爺要見見嗎?”
蕭瑾瑜輕輕搖頭,“你忙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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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提不起胃口,勉強吃下半碗南瓜小米粥,剩下的一桌子菜幾乎被楚楚掃了個乾淨,蕭瑾瑜看得既心疼又滿足。
回貢院的路上蕭瑾瑜力不支睡了過去,一覺睡得很沉很安穩,醒來的時候靜靜躺在貢院房間的牀上,好像前兩天不過是一場荒唐的噩夢。
外面天已經黑了,屋裡的一切被昏黃的燭籠罩著,廓全都溫起來,包括那個正坐在桌邊認真寫著什麼的人。
“楚楚……”
聽見蕭瑾瑜的聲音,楚楚趕擱下手裡的筆,奔到牀前,“王爺,你睡醒啦?”
“什麼時辰了……”
“剛過子時……我又給你了一遍藥酒,你上還疼嗎?”
蕭瑾瑜搖搖頭,看向桌上的紙筆,“在寫什麼……”
“我想把這個案子的單再整理一遍。”楚楚認真地皺著眉頭,“還有兩天會試就考完啦,考完之前要是不能結案,考完一散場,那個殺小花將軍的兇手肯定就跑啦……我把單理得清楚一點兒,你就能花點兒力氣,快點兒抓住那個壞人。”
蕭瑾瑜聽得微怔,“楚楚……你相信是李如生殺了之前那些人?”
楚楚點點頭,“你斷得肯定沒錯。”說著抿抿脣,又道,“可要真是李如生殺的,那秦大爺和秦大娘就太可憐了……還有李如生的娘子和兒子,他們來認的時候我見著他們了,他的娘子是個瞎子,兒子又瘦又小,穿得破破爛爛的,太可憐啦……”
楚楚抓著蕭瑾瑜的手小聲卻堅決地道,“要是萬一錯了……我就陪你住三個月牢房。”
蕭瑾瑜聽得心裡又酸又暖,“放心,不會……”
“那我就繼續寫啦!”
“不急……”蕭瑾瑜把楚楚拉住,“不早了,睡吧……”
“沒事兒,我還不困呢!”
“上來……”蕭瑾瑜掀開被窩,“跟我說說王小花的死因。”
楚楚一向抵擋不住被蕭瑾瑜摟在懷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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