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一子站出來,率先開口道:
“王兄說笑了,你的為人,我自是信得過。若真如孫湖主所言,肆意殺一個稚孩,實在是有違人倫。
你這法子,或許是眼下唯一的良解了。只是日后怕是要勞你多費一番心思,好生監管他們三人了。”
王昊瞧著那率先應答之人,認出對方份,是萬仙山古池的親傳弟子,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夏清荷。
遙想頭回見面時,自己還在追殺茍老鬼,后面還贈予了這夏清荷一枚靈丹,幾百年過去,竟也窺到了靈境道基,距離靈境只剩一步之遙了。
他點頭道:
“夏仙子說笑了,既是我王某親口應下,自也該竭盡全力才是。”
但夏清荷卻忽地話鋒一轉,道:
“只是——”
王昊一怔,心有不妙,連忙拱手道:
“夏仙子但說無妨。”
夏清荷嘆息一聲,卻是將目轉向了許久不曾開口的,劍宗一行人:
“只是我等同意了,怕也不能完全作數。歸結底,還是得看……江宗主的意思?”
那孫湖主與王昊嗆過一陣后,本也安生下來,此時聽到夏清荷調轉矛頭,當即意識到什麼,繼而大起來:
“不錯!
王昊,就算我等都同意了你這法子又如何,劍宗還未說什麼呢,你怎地不問問劍宗意見?”
一提劍宗,王昊的額頭不免汗水直流。
終究還是躲不過去嗎……
此前劍宗一言不發,他也故意不去提及劍宗,便是想要囫圇吞棗地將這事糊弄過去。
因為一旦提及劍宗,整件事勢必要向著最極端的方向發展——
毫無疑問,劍宗是這生靈洲里最痛恨濁仙的那一批人,甚至比他王昊還要痛恨。
蓬萊島、吳陳世家,甚至就連劍宗數百年前的那數百弟子……在劍宗的履歷上,凡是與濁仙有過丁點牽扯的宗門,甚至凡人,無一例外,到最后都了他們劍下的孤魂野鬼。
滅門、屠殺,對他們這群殺胚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所以王昊十分確信,倘若是江秋皙來決策這件事,那這對母的下場很難逃過一個‘死’字。
而最讓他擔心的是,在場誰都會認他王昊一個面子,唯獨江秋皙這個死腦筋未必。
甚至他覺得,江秋皙容許他和別離聊這麼多,而不是瞧見別離的頃刻出劍斬殺們母,都已經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想到此,他不免用疑的目打量起夏清荷來——
雖然夏清荷不提劍宗,或許也會有其他人提及劍宗。
可他還是覺得,夏清荷忽然念叨起一聲劍宗,著實顯得奇怪了些。
夏清荷看起來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像是在為別離母倆考慮。
可若真想為們考慮,豈會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提及劍宗?
像他一樣刻意回避,企圖糊弄過去,方是正解才對。
可仍然這麼做了。
總不能,是在故意挑起他與劍宗的矛盾吧?
王昊一時間思緒非轉——
因為在這件事上,他們一定會有矛盾。
平心而論,王昊是不希趕盡殺絕的。
與別離也算舊識,保不下別離,遵從的心愿,犧牲,保下兒的命,也是他力所能及的唯一辦法了。
可劍宗卻勢必要趕盡殺絕,他們沒得選。
一旦劍宗因為他王昊妥協,那劍宗過去做過的所有滅門慘案,所有的屠殺,便都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了。
過去他們所行之事,雖然極端,終究是占了一個平濁仙的名義,世人對其皆有怨言,但到底是正當的。仇家雖多,也尋不到一個能夠口誅筆伐的借口。
可一旦劍宗今日因為他王昊,沒了此前面對濁仙時,趕盡殺絕的一貫作風。那在世人口中,自然便會為一個為了一己私創下無數滅門慘案的邪道魔門,人人得而誅之——
一旦背負上此番罵名,劍宗將永無翻之日。
也就是說,在這對母上,能夠妥協的只有他王昊自己。
可他又實在不愿趕盡殺絕,連友人在這世上唯一的子嗣都碾作死灰。
那他們便勢必要為此爭出個結果。
甚至會因此生出芥。
但就算夏清荷挑起了他們雙方的矛盾,鬧得劍拔弩張,對于他們萬仙山來說,又有何利益呢……
王昊頓時覺得思緒煩,暫且將這閑心按下不表,只隨一眾修士的目,一并看向了劍宗——
如夏清荷、孫湖主等一眾人一般,他也在等待劍宗的回應。
這對母,你江秋皙到底是殺,還是不殺?
原本還算喧囂的場面,一下子寂靜起來。
就連慶喜和郁結兩個腸子落在外頭的,也因靈臺未碎,強行吊著一口氣卻不敢大聲呼吸。
這口氣還能不能吊著,能吊多久,只怕都在那面若寒霜的子一念之間了。
可眾人都沒有想到,以往堪稱果決的江宗主,今日竟也是有的沉默了。
對劍宗而言,這本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不論是出于對濁仙的考慮,還是對劍宗名聲的在乎,‘趕盡殺絕’是他們能做唯一選擇。
可此時此刻的江秋皙,卻一言不發,靜默地看著那個站在旁的,面容清秀的男子。
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復。
眾人都認得那男子的份——
那個傳聞中渡劫飛升失敗,非但僥幸活下來,甚至還返老還的,跌了境的老劍仙。
此事足夠離奇,但此間已沒有認識老劍仙的年輕人,那靈境修為也做不得假,終歸無從考證,也便聽信了去。
想到老劍仙是劍宗前任宗主,又近千年不曾面,江秋皙興許會參考一下尊師的意見也說不定,眾人便明白了江秋皙始終沉默的理由。
于是所有人的目,又都轉向了,那看起來像是靜靜沉思的江河……
哪怕對方的模樣,更像是在神游天外。
半晌,終是江秋皙后的鹿鳴坐不住了,撕去一紙符箓,以心聲傳遞給江秋皙:
“師妹,不論如何,我們都當把原則奉行到底……哪怕要與王昊作對。
這一切,都是為了劍宗。”
江秋皙微微頷首,卻仍然不曾開口。
鹿鳴見狀,有些困。
小師妹仍在看著那來歷不明的‘師父’。
分明是在等待‘師父’決定一般。
可對于劍宗而言,這本沒有什麼選擇才對。
他們到底在猶豫些什麼?
而看似神游天外的江河,著那一道道或審視,或疑的灼灼視線,呼吸也不由跟著重起來。
他清楚意識到,自己那藏在袍中的雙手,此時都忍不住在跟著他的心跳一同發抖。
在場所有人中,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江秋皙到底為何而看他——
正如他認得那別離懷中的姑娘一般。
江秋皙能夠通過識海探查千年后的景象,也一并認得那懷中姑娘的份。
所以如今看著自己,無非是看自己如何去做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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