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年關的氣氛愈發濃鬱,桂林府城的大街小巷間目盡是煙花竹的碎片,大人孩的臉上皆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氣氛很是祥和。
唯一中不足的是,因為履職尚且不足一年的巡大人要在年關宴請廣西境各大土司,故此為了保證城中的穩定,街道上多出了不兵的影,其手中握的兵刃,多多衝淡了些許年關的喜慶。
位於府城中央的巡署衙,自廣西各地趕來的土司們齊聚一堂,著各式各樣的傳統服飾,口中也說著在外人聽來晦難懂的語言,使得於角落伺候的吏員們均是微不可查的皺起了眉頭。
半炷香過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於巡衙門的庭院中響起,使得廳中"賓客盡歡"的土司們均是不由自主低了聲音,並緩緩斂去角的笑容,舉目朝著門口去。
不多時的功夫,在幾名兵丁的簇擁下,著緋袍,腰間係著長劍的廣西巡丁魁楚便在諸多土司的注視下,大步邁進了廳。
無需角落的吏員們引薦,丁魁楚上所穿的袍,以及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已是說明一切。
待到丁魁楚當仁不讓的於上首落座之後,場中人滿為患的土司們便是不約而同的起,著一口不算流利的"話",朝著丁魁楚微微躬:"見過督大人。"
因為初次見識此等陣仗,丁魁楚並沒有太大反應,倒是角落的吏員們嘖嘖稱奇。
回前些年,莫說這些擁兵自重的土司們不會趕在年關之際,長途跋涉的前來府城覲見廣西巡,就算來了,也不會如此"恭謹",反倒是巡大人還要陪著小心,以免開罪了這些擁兵自重的"土皇帝們"。
"諸位都坐。"環顧一圈之後,上首的丁魁楚便是輕輕頷首,這廣西可不似雲南邊陲那般偏遠,治下都有不漢人,自是能夠聽得懂大明話。
"多謝督大人。"
又是整齊劃一的附和聲過後,廳中的數十名土司們方才分別落座。
趁著這個功夫,丁魁楚默默的打量起眼前的土司們,而遠道而來的土司們也在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名就任不足半年,傳聞中手眼通天的文。
依著史書記載,永樂年間朝廷於廣西境大大小小共冊封了三百四十多家土,其中多是世襲罔替,由當地土司擔任。
兩百餘年的時間過去了,滄海桑田之下,世襲罔替的土司部自然也完了"優勝劣汰",有人已是消失於曆史的長河中,被大土司吞並,也有人穎而出,為一方雄主。
當然,如今的廣西境絕不僅僅隻有眼前這些土司,應當還有部分土司流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未曾至此。
不過對於丁魁楚來說,餘下的土司也不在其考慮範圍之中,他最在乎的還是地與安南國接壤的憑祥土州,勢力不容小覷的靖西土司岑氏。
據丁魁楚了解,這岑氏早在北宋仁宗年間便於廣西紮,傳承至今已有八百餘年,曆史雖然不如貴州水西土司那般淵遠,但放眼兩廣地區,也是首屈一指的。
"靖西土司到了嗎?"沉默半晌,丁魁楚將目自廳最後一名土司的上收回,轉而不喜不悲的開口。
"下岑燃在.."隻片刻的功夫,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便於廳中響起,引得廳中數十道目皆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
迎著上首文的注視,一名年紀約在四十上下,皮黝黑,臉頰留有一道刀疤的夷人便是緩緩起,不卑不的拱了拱手。
永樂年間,考慮到岑氏家族於廣西境勢力深厚,朝廷遂將其封為"靖西土司",擔任思恩土州的知州。
此後數十年,廣西境陸續發生"瑤民起義",岑氏家族響應朝廷號召,追隨鎮遠顧興祖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
為了念岑氏家族立下的功勳,朝廷最終於正統六年,將思恩土州升格為思恩土府,後改為思恩軍民府,由岑氏家族世襲擔任知府,廣西布政司統轄。
而恩思軍民府也是廣西境唯有的軍民府,岑氏家族的特殊地位可見一斑。
盡管弘治年間,岑氏家族發,以至於有人趁起兵造反,以至於朝廷在將其平定之後,取消了岑氏家族世襲思恩軍民府知府的特權,但仍保留了其土的份。
而現任靖西土名為岑燃。
"唔,岑大人一路辛苦。"仔細端瞧了片刻之後,丁魁楚便是揮手示意岑燃落座。
在場如此之多的土司,雖說分布於廣西各地,但當數岑氏土司距離桂林府城距離最遠,位於廣西邊陲,與安南國接壤,直麵莫朝的軍隊。
就在前幾年,不堪國戰事節節敗退的莫朝軍隊還曾領兵進犯廣西,後被駐紮在邊陲的兵及岑氏族中的狼兵聯手擊退。
"謝大人。"對於丁魁楚主釋放的善意,一臉嚴肅的岑燃沒有半點反應,仍是不卑不的模樣,但眼眸深卻有些不甘。
半個多月前,正值他主上書請求前往桂林覲見廣西巡之時,卻是意外接到族人稟報,聲稱兵大軍境。
彼時他權當做兵的正常轉,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畢竟他們岑氏治下的恩思州與臨近的憑祥土州直麵安南,朝廷向來重視邊防安危。
但是當他在族人的簇擁下,親眼瞧見了兵的數萬大軍之後,方才意識到了所謂的"大軍境"並非誇張。
雖說這數萬大軍僅僅是途經他治下的恩思州,轉而駐紮於毗鄰的憑祥土州,但對於岑燃來說,這無異於赤的挑釁。
朝廷這是要幹什麽?
近些時日,他對於朝廷在貴州境的所作所為也是有所耳聞,知曉水西大長老兵敗亡之後,朝廷遂裁撤水西宣司,並開始了改土歸流。
難道說,朝廷此次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