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約在了南七道街一家小店裏,單間寒酸到了極致,桌子上鋪的還是八十年代那種大花塑料桌布,上麵油嘰嘰的覺像沒幹淨。
這是李定國說的地方,周東北當然不好說什麽。
李定國先到的,見他進來就站了起來,臉上難得的出笑意,“東北,不好意思了,讓你們等了好幾天……”
周東北和他握了握手,笑道:“一晃兒幾年沒來省城了,正好逛逛,還盼著您晚來幾天電話呢!”
一句話化解了李定國的一尷尬,他真不是拿架子,今天才從大慶趕回來,忙的腳不沾地,今晚更是推掉了好幾個從那邊追過來的宴請。
兩個人落座後,聊起了家常。
“兩年沒回去了,聽說你生了個大兒子,樂壞了吧?”李定國說。
“那是,臭小子像我,嗷嗷帥!”
李定國莞爾,他喜歡和這小子聊天的,總能讓人放鬆下來,心愉悅。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兄妹三個對盛夏是有一防範心理的,慢慢接多了,才發現這個孩是真,並不是那種刻意結。
事實也證明確實如此,這些年兩口子就沒求過他們兄弟任何事,尤其他大哥李安邦,三年前就已經是興安軍分區一把了,可人家依然如故。
算起來這次錄像帶的事,還是他第一次張,可嚴格說,這種事算不上求自己,畢竟事辦好了,也是自己的績……
“咋這麽久沒回去了呢?”周東北問,“初四我和小夏過去,還想和你喝一杯呢!”
李定國歎了口氣,“每次回去都太麻煩地方,回去也瞞不過,索就算了,今年打算接我爸和陳阿姨過來住一段時間……”
一個髒兮兮的老爺子端著菜進來了,門都沒敲。
鍋包!
門剛一開,周東北就聞到了撲鼻的酸氣,這種酸不是那種刺鼻的酸,是一種能激發食的酸。
“小李,嚐嚐你最吃的鍋包!”老爺子笑嗬嗬地把盤子放在了桌子上。
“謝謝!”李定國拿起筷子就夾,“趁熱,快,你也嚐嚐!”
周東北暗笑,這菜有什麽稀奇的,興安市從掛一個幌的小吃鋪到四個幌的大飯店,誰家都能做!
他也夾起一塊,鍋包澤金黃,輕輕咬上一口……
嗯?!
好吃,太好吃了!
外焦裏,酸裏帶著甜,甜裏又帶著酸,勾芡均勻脆,裏麵的裏脊質鮮多,確實不錯!相當不錯!
“咋樣?!”李定國哢哢嚼著,笑嗬嗬問他。
周東北豎起了大拇指,“好、好吃!”
“好好好,二位慢用!”老爺子笑嗬嗬出去了。
周東北給他滿上酒,不是茅臺,也不是五糧,隻是店裏不知名的純糧小燒。
李定國問他:“知道我為啥定在這兒嗎?”
周東北搖了搖頭。
“當年在這邊上大學,那時候家裏每個月隻給我五塊錢,十五斤糧票,呀!”他歎了口氣,”即使加上學校的補助,還是不夠花!大二的時候,一個同學過生日,大夥來這兒聚餐,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麽好吃的鍋包……”
周東北明白,他懷念的不是鍋包,而是那段逝去的。
又一道地三鮮上來了,兩個人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連忙筷子,味道依舊那麽好,這讓周東北對自己的東北大飯店都產生了懷疑,難道自家廚子不行?
“這家店的師傅是哪兒的?”他琢磨著能不能挖走。
李定國朝門努了努,“你都看到兩次了!”
“不是吧?”他驚訝起來,沒想到上菜的老頭竟然是廚師?!
“幾十年如一日,飯店就他一個人,包間隻有一個,外麵也隻有兩張桌,大了他也忙不過來!”
周東北奇道:“就算隻有三張桌,他也忙不過來吧?結賬的時候還能拎著勺子往出跑?”
李定國笑了起來,“不用,客人自己算多錢,然後把錢扔在門口的那個小紙箱子裏就行……”
“沒有吃白食的?”
“快二十年了,據說一次沒有,每天收的錢隻多不!”
周東北連連搖頭,覺得不可思議。
二虎和許大寶在外麵吃著,兩個人都以為單間裏一直在談正事兒,如果真聽到他倆的談話非得急死,怎麽菜都快涼了,還沒說到正題?
周東北不急,和這些人打道就是這樣,如果你急了,就落了下乘。
一人半斤小燒下了肚,李定國終於說到了正題,“這事兒有些複雜……”
周東北看著他。
“錢大川這人很會來事兒,不然也不會在短短的十幾年時間,就從鄉裏升到現在這個位置,原因是,當年他伺候好了一個人!”
周東北拿出煙,李定國擺了擺手,繼續說:“1979年冬天,鶴城二道嶺押過來一個人……”
周東北手裏的打火機就是一頓,約想到了些什麽,就像迷霧中看到了一亮。
“那時候,沒人敢接近這個人,可錢大川敢,當時他在二道嶺有個外號,錢大膽兒!”
“那年頭也沒什麽吃的,哪怕他一個村長家也是,可他還是常常著去看這個人,每次都不空手,豆餅、窩窩頭……有時候弄二兩小燒,炒上一把黃豆,也會跑過去,鑽進牛棚陪他喝上一點兒!”
“或許是因為他名字裏也有一個“川”字,又或許是他老實的長相,讓人覺親切踏實……”
聽到這兒,周東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沒想到錢大川還有這麽一段故事,這與方振何其相似,當年他在林業局,也曾經認識過這樣一個人,那人姓秦。
據說秦老的兒都不爭氣,做生意又給他惹下許多麻煩,如果不是退的早,方振或許還能更近一步,可惜了!
李定國繼續說著:“也可能是錢大川那實在勁兒打了他,81年,這人被幾輛小轎車接回了哈市……”
李定國盯著了他的眼睛,突然來了一句:“我想……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周東北一驚,沒想到他的觀察力這麽強,於是實話實說:“定國哥,我鬥膽猜測,這個人是不是姓袁?”
盡管李定國憑借著多年的職業經驗,看出了一些什麽,但也萬萬沒想到他會猜的這麽準,“說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周東北深吸了一口煙,“79年之前,他一直在興安了,是嗎?”
李定國眼睛就是一亮,“不錯,難道……”
“我不認識,但有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