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22年大年三十的晚上，自己在大連的家中，一個人看著春晚喝悶酒。

    因為放煙花炮竹，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自己又是老，這個年過的沒滋沒味。

    記得當時已經十點多了，電視裏正在演相聲，憾的是，自己不僅沒笑出來，呼吸反而越來越急促，心髒一陣陣絞痛。

    再一睜眼，已經是滿眼了......

    周東北咧笑了，真好，無牽無掛！

    著外麵老舊的街道，又盤算起糧票變現的問題。

    全國糧票比省糧票值錢，按照規定，地方糧票隻能在當地使用，如果出差或探親，就要憑介紹信到糧食管理部門兌換全國糧票。

    不夠用怎麽辦，隻能去黑市買！

    不知道現在什麽價格，不過保守估計，壹市斤的全國糧票也能兌換兩錢，六萬斤就是12000塊錢，妥妥一個萬元戶誕生了！

    想好了全國糧票的問題，又開始琢磨省糧票。

    印象中是今年1月份，或者是2月份，記不清楚了，全國糧食和棉花取消了統購，改為合同訂購。

    這是雙軌製的開始，一邊是計劃經濟，一邊是市場經濟，兩條走路，也是一種穩妥的過渡方式。

    統購改訂購，統銷也就漸漸放寬了，市麵上開始出現了議價糧，雖然議價糧不需要糧票，但價格卻整整貴了一倍。

    當農民口糧不夠的時候，就會用蛋或其他農產品與城裏人換糧票，或者用為數不多的大米換糧，以彌補口糧不足的問題。

    農民太難了，為了吃飽肚子，想盡了一切辦法！

    隨著人們手頭存積的糧票越來越多，糧票也漸漸有了新的作用，開始半公開地把它作為了一種流通貨幣，來易商品。

    看來省糧票變現，隻能用它從農民手裏換取蛋，然後再把蛋賣出去......

    興安市地東北以北，比較偏遠，信息閉塞，此時還沒有用糧票換蛋的，看來自己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幸好裏麵沒有興安市糧票，印象中那種地區補助和工種專用糧票，後來換蛋都沒人要......

    到站了。

    下車後，他直接走進了二百貨旁的一家副食店。

    這家副食店在興安市是最大的一家，老百姓俗稱它大副食。

    店裏約有一百四五十平，很暖和，進門就聞到一淡淡的醬味兒和醋味兒，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特別。

    這是回憶的味道，讓周東北都不由恍惚起來。

    這個時間店裏沒有顧客，幾個營業員穿著藍大褂，帶著套袖，站在櫃臺後嗑著瓜子，也沒人招呼他。

    長長一溜木質櫃臺的最西側，一張矮桌上放著兩個編織筐，記得一般副食店這個位置都是賣蛋的。

    他大步走了過去，沒想到兩個筐裏竟然都是空的，一個蛋都沒有。

    看了眼價簽，就怔在了那裏......

    蛋：一塊兩九/一市斤。

    一塊兩九一斤？

    不對吧？

    記得2022年普通散蛋的價格，也不過就是五元左右一斤，現在可是1985年，即使大冬天很下蛋，可也沒這麽貴吧？

    一個圓臉營業員走了過來，角還掛著一片瓜子皮，“買蛋？沒了，都斷好幾天了！”

    周東北指了指價簽，“同誌，我記得蛋不是幾錢一斤嗎？”

    營業員像看怪一樣看著他，“啥時候幾錢了？4月份漲價前還一塊零八分呢！”

    周東北摘下了棉帽子，撓了撓頭，難道自己記錯了？

    算了，想這個幹啥？貴還不好？

    於是咧一笑，“請問你們主任在嗎？”

    營業員聽他要找領導，警惕起來，上下打量著他，“你幹啥的呀？找我們主任啥事兒？”

    “是這樣，”他臉上依舊掛著笑，“我家和左鄰右舍養了很多，每天都不下蛋，自己家又吃不了這麽多，就想問問你們收不收......”

    營業員眼睛一亮，“賣蛋的？”

    周東北點了點頭。

    “你等著！”

    說著話，彎腰就從兩節櫃臺間的一塊活木板下鑽了出來。

    “哎——”周東北喊住了，隨後指了一下自己角。

    營業員愣了一下，下意識手去自己的角，到了那片瓜子皮，不由臉就是一紅。

    “謝謝！”

    摘下瓜子皮，扭跑進了後麵走廊。

    一個瓜子臉營業員好奇地看了他兩眼，周東北也沒在意，看著地上並排放著的三個大壇子，壇子蓋用紅綢子包裹著，好大一白酒的味道。

    看了看上麵的價簽，分別是八分錢一兩、一三一兩和一七一兩……他沿著櫃臺緩緩走，看著裏麵的價簽。

    大粒鹽，九分/一市斤；

    食用鹽，一五/一市斤；

    白砂糖，九/一市斤；

    二等去骨淨豬，一塊八二/一市斤；

    鐵皮盒的金牌餅幹，五塊八二/桶；

    天津產的麥，十二塊七九......

    他想起了記憶中麥的味道，這玩意兒可真是不便宜！

    看著櫃臺裏的香煙，大前門、大重九、黃金葉、阿詩瑪、凰、芒果、牡丹、大、紅梅......

    “同誌，”他抬起頭問，“包大是212嗎？”

    “嗯！”那個瓜子臉營業員走了過來，看模樣有二十四五歲，模樣還漂亮。

    周東北又看了眼價簽，一塊二。

    “還得用票嗎？”

    瓜子臉營業員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副食本都取消了，用啥票！”

    “哦，給我拿一盒大！”

    剛把煙裝兜裏，那個圓臉營業員回來了。

    “同誌，跟我來！”

    他連忙走了過去，邊走邊撕開那盒煙的包裝。

    “姐，您貴姓？”他跟在後，問了一句。

    營業員聽他這麽甜，回頭抿一笑，“我姓趙，我們主任姓陳！”

    “謝謝趙姐！”

    “咚咚咚！”敲響了門。

    “進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去吧，我們主任人特好......”

    周東北微笑點頭，又道了聲謝，這才拎著三角兜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線不錯，兩張破舊的辦公桌背向靠在一起。

    辦公桌後隻坐著一個中年人，穿著一件藍料中山裝，因為有些禿鬢，額頭寬闊，看著臉不小。

    他一手端著個搪瓷缸子，熱氣嫋嫋，另一隻手掐著張報紙。

    “陳主任，你好！”他站在了辦公桌前。

    “哦，”陳民看了他一眼，“小趙說你能送蛋？”

    “是！”說著話，周東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煙灰缸，隨後把三角兜套在了小臂上，手掏出那盒大煙，出一後，又把煙盒放在了桌子上。

    “領導，煙！”

    陳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眼前是個瘦高的年輕人，看模樣應該還不到20歲，有些青，相貌不錯，濃眉大眼的，一臉憨厚。

    他穿了件灰突突的棉大，左上角還印著“興安市木材綜合加工廠”的字樣，勞布棉帽子，脖子上掛了副棉手套，典型的工人打扮。

    隻是這小子胳膊上挎了個小碎花的三角布兜子，裏麵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些什麽，破壞了工人階級裝扮的整協調，看著有些不倫不類。

    “領導，您煙！”

    周東北又說了一句，手裏那煙往前遞了遞。

    陳民手把煙接了過去。

    “嘩——”周東北劃著了火柴，彎腰湊了過去。

    他深吸了一口，臉上有了點笑模樣，“一看小夥子你就會煙，這大就212最好！”

    周東北還是那副憨厚模樣，嗬嗬笑道：“我可不出來，必須得像您這樣見多識廣的大領導，才這麽厲害！”

    陳民打了個哈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聽著舒服，手彈了彈煙灰，“再有兩個多月過年了，蛋供應不上，我也很著急......”

    周東北心中腹誹，怎麽沒看出來你著急？

    “政策放寬鬆了，”陳民還在說著，“按理說從個人手裏批發蛋也沒問題，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