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
雪下得甚大,推開角門差點迷了程蒼的眼。
他抬眼過去,但見那小娘子坐在驢車上,一隻腳踩著轅木,一隻腳耷拉下來,慢慢悠悠地搖,不停地驢背,一張一合,好像在同驢說著什麼。
本就瘦削,又了幾天牢獄之災,風雪下的小臉越發蒼白尖俏,可大眼睛卻格外晶亮,怎麼都看不到半分愁煩。
「程侍衛,你總算來了。」
辛夷看到程蒼,便從驢車跳下來,手去牽的驢。
「走吧,雪下大了,我還沒吃一口熱乎飯呢。」
方才等待的時間裡,辛夷有想過周憶柳會故意怠慢,甚至不去通傳,卻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被拒絕,因此理所當然不能讓自己的驢在外面吹風凍,想把它牽進去蹭一頓長公主府家裡的草料。
程蒼沒有彈。
辛夷馬上就發現不對,停下腳步抬頭,撞見程蒼平靜沉黯的目里,忽地便明白過來。 本書首發sᴛᴏ𝟻𝟻.ᴄᴏᴍ,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序章節的閱讀驗
「郡王不肯見我?」
程蒼和段隋完全是相反的子,他不多話,對主子的事更不會說三道四,平常半個字都不肯吐。
可今日看著風雪下的小娘子,他突然有點不忍心……其實也沒做錯什麼事,只是心悅郡王而已。
死了丈夫想找個依靠,婦道人家也不容易。
程蒼一嘆:「郡王不是不肯見你,只是……」
辛夷揚了揚眉,脆生生一笑,「程侍衛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我求見是禮數,卻不是來求他。郡王見不見是他的心意,你不必為難。」
程蒼垂眸,「郡王了杖刑,子多有不便,不止是娘子,今日來府上問候的送藥的一人都沒見,便是長公主過來,也是隔著簾子,說上幾句話,便匆匆打發了……」
辛夷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郡王難為,恥於見人?」
「……」
如果在傅九衢面前,程蒼是死都不敢說這句話的,但面對風雪中等待的辛夷,他默認了。
想想,又如實告之。
「除了家賜,郡王只收了娘子的藥膏。」
辛夷微微一笑,就像競標功了似的,對自己的手藝得到肯定很是開懷:「辛夷榮幸之至,那我便不去打擾了,讓郡王好生休養吧。」
對傅九衢這種傲分大反派而言,整個二十年人生大概就只挨過這麼一次打,屁丨開花的滋味好不好不說,那張臉肯定掛不住的。
而且這樣的傷,想必也不好穿服。
傅九衢哪裡會讓人看到的狼狽?
辛夷一想,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這兩日在郡王跟前伺候,程侍衛想必不好。同同。」
程蒼看到笑的格外開心,有點納悶。
被郡王拒絕,不該難過嗎?
辛夷雙手作個揖:「雪下大了,程侍衛快點進去吧。勞煩替我給郡王帶句話,就說敷料和藥膏的用法,我都寫在紙上了。還有杖之後的一些注意事項,也都有寫明,你們可以看一看。」
程蒼點了點頭,低沉嗯聲。
「有勞娘子。」
辛夷牽著驢子掉了頭,朝程蒼擺擺手。
「那我便告辭了,改日再來找他。」
程蒼抱拳拱手,「娘子好走。」
在辛夷看來,如今和傅九衢仍是合作關係,畢竟傅九衢的小命還握在手裡呢,彼此是一個相對平等的關係,程蒼聽了腦袋卻是麻有點脹大。
張小娘子當真是個異類。
就這麼篤定郡王會見嗎?
說得好似走街串戶似的,還改日再來。
「唉!」程蒼嘆息一聲,見一人一驢走遠,默默迴轉。
~
程蒼回到臨衢閣暖房裡。
傅九衢仍然趴在那張貴妃榻上,前面擺了一個小幾,辛夷送來的包袱已經打開了,瓶瓶罐罐好幾個,傅九衢眉頭微蹙,看著「玉面回春」和「朱闕潤」,一也沒。(5,0);
程蒼朝孫懷和段隋看一眼。
孫懷勾著角笑,段隋攤手裝傻。
程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往邊上一站。
「郡王,張小娘子已經走了。」
傅九衢頭也沒抬,嗯一聲,「怎麼走的?」
「坐驢車。」
傅九衢頭側了過來,涼涼的,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孫懷輕咳一下,程蒼立馬明白了主子話里的意思。
「回郡王,張娘子是哭著走的。外頭風雪很大,看上去有點狼狽。」
傅九衢臉好看了幾分:「為何要哭?」
程蒼低頭,昧著良心說瞎話。
「張娘子在府門外等待許久,盡冷眼,就想見郡王一面,一聽屬下說郡王不肯見,又把帶來的藥膏丟棄了,想必是有些難過吧……」
「嗯。」傅九衢淡淡應一聲,又突然勾,將那一盒藥膏拿起來端詳,慵懶地問:
「你們說說,藥膏為何要用玉面回春、朱闕潤這樣的名字?」
孫懷一臉是笑,「小娘子們都喜歡用些雅致的名字。」
段隋撓頭,「九爺,屬下怎麼覺得是在罵你?」
傅九衢冷冰冰地盯著他:「哦?」
段隋指著藥膏尬笑,「屬下也沒讀多書……可是九爺您讀書多,您肯定明白,這兩個名字看上去像小娘的胭脂水似的,還有,這玉面不是指臉麼?可九爺傷的是……不就是在罵九爺臉長在屁丨上?」
啪!一個瓷枕飛過去,重重砸到段隋的臉上。
「哎喲!」段隋抱頭鼠竄,看那瓷枕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樣子,暗自慶幸九爺現在走不了,沒辦法過來打他。
「狗東西,罰你洗一月恭桶。」
啊!段隋慘。
程蒼這時道:「郡王,屬下方才見風雪大,怕張娘子有什麼閃失,特地囑了兩個察子跟上。」
這話功平息了傅九衢的火。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
雖然陳儲聖死了,但幾次對張小娘子意圖不軌的幕後黑手,並未弄清。如果當真不是陳儲聖乾的,那確實需要有所防備。
「做得好。」傅九衢漫不經心拿過枕頭邊的書,「叮囑他們謹慎行事,不要驚,免生事端。」
「是,屬下明白。」
……
……
辛夷肚子有點了,沿著大街出來,不知不覺就繞去了馬行街。
這條街北面醫鋪眾多,還有林立的香藥鋪,在往北靠五丈河有不員的宅邸,再有街南的幾個瓦子,可謂繁盛至極,夜市的熱鬧程度甚至比州橋更甚。
這個時辰,車馬和行人多不勝數,來往常有擁堵……
「賣乾果餞了!乾果餞!不好吃不要錢。」
「走過路過,不可沒有吃過……」
「煎果子,又香又甜的煎果子!」
「食、棗、香糖果子、砂糖糰子、煎雕花……」
「人,來一斛唄……」
夜市正是熱鬧的時候,沒有宵的汴京城燈火亮得如同白晝,辛夷牽著小驢車往裡,原是想買一些零炒貨回去給家裡幾個孩子的,可走到孫家藥鋪堂前,就有點邁不開腳了。
店門半掩,書生模樣的孫喻之坐在掌燈的藥堂里,沒有坐診瞧病,而是捧著一本書在看,旁邊有丫頭紅袖添香。
辛夷癡癡地著,腦子裡已然描摹出了一幅自己在此經營藥鋪、打理營生,問診開方,閒時再在臨河的後院開闢一個菜園子,種花種菜的好前景了。
萬事俱備,只欠三千呀。
「你說你這人,走不走的啊?不走別擋道。」
一個挑擔子的漢子不滿地嚷嚷聲,讓辛夷回了神。
「抱歉抱歉,您請。」辛夷連忙牽驢讓到一側。
那挑夫個頭不高,擔子裡的東西似乎有些沉,草繩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陣氣從他的鼻翼裡面哼出來。
「也不照照鏡子,那東家長得那樣英俊,哪裡會瞧得上你這樣的小娘……這一天天的,小娘們都往這裡來打,道都堵了。」(5,0);
前半句說的辛夷,後半句說的是現實。
孫喻之往孫家藥鋪那麼一坐,一診未開卻惹出了馬行街不小娘子的相思病……
辛夷哭笑不得。
看那挑夫額頭掛著汗,一半舊的衫,生生把回懟的話咽了回去。
堵路是不對,罷了罷了,不就是人家說丑,癩蛤蟆想吃天鵝嗎?從郡王到藥堂東家,哪個看都是在肖想男人。
哼!
等慢慢給他們看——
貨郎從跟前走過去。
一陣香氣飄出來。
辛夷吸了吸鼻子,視線隨著他的擔子移。
沉香、龍腦……
一擔子都是香料,得值多銀子?
十個孫家藥鋪都可以買下來了吧?
辛夷差點流了口水……
市舶司設立後,各國貢使來到汴京,帶來了貿易往來,航海貿易也達到了十分鼎盛的局面。番邦的番貨里,香料最有市場。而宋人有焚香文化,方專門設有制香工坊,達貴人們還會在家裡設置香藥局掌管香料以及用香事誼。
因此來自番邦的進口貨,價值千金。
可這樣貴重,為什麼會由一個不打眼的挑夫擔著?
------題外話------
在宋詞裡,關於香的詩句比比皆是,陸游那句話總結得好,「車馳過,香菸如雲,數里不絕,塵土皆香。」
上至皇室貴族、達貴人,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都會用香,只是用的香不同而已。奢侈品和平價品的區別。
大宋的香文化有興趣的可以百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