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對口,聽者又這麼殷切,王逸說起海之路,也更加興致。
“那我就說說海上綢之路的發展階段吧。
前一階段,從秦漢到公元1500年。
那個時候,我國的海之路是一個區域的通網絡,東邊可以到達朝鮮半島、日本列島,南邊可以到達東南亞,西邊可以橫渡印度洋,最遠能到達非洲東海岸。
這里已經是終點啦,走不了更遠。
不過,在這一階段,我們中國一直是于主導地位。
宋朝的時候,廣州、泉州、寧波都有主管海上貿易的市舶司。
到了明朝,嗯,‘鄭和七下西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不過,很憾,就在鄭和下西洋之后,中國船舶就很快從印度洋退出了。
到了15世紀末,中國船舶更是從蘇門答臘島以西消失,就算有時出海,也只是在馬六甲以東海域活。
“對了,說到鄭和的航海圖。
萬歷年間,有一個顧起元的人,寫了一本《客座贅語》,里面說,化年間,大臣劉大夏擔心憲宗皇帝了大航海的心思,就焚毀了鄭和海圖。
如果記載屬實,實在太可惜了。
唉!鄭和之后,再無鄭和啊!”【注】 黎海平瞪大了眼:“不是說,是后代修書的時候焚毀的嗎?” “兩種說法都有,總之,這場偉大的航海行后無來者,那時人們也沒有很強的海權意識。”
王逸嘆了嘆,繼續往下說:“后一個階段,是從公元1500年到1840年。
到了這個階段,歐洲人已經開辟了新航路,把他們自己的區域航線拓展到了全球,慢慢地掌握了海上綢之路的主導權。
老黎,你知道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吧?葡萄牙人和西班牙,是在16世紀在海上發跡的。
到了17世紀,荷蘭更是稱霸海洋。”
“這個我知道,好像‘海上馬車夫’。”
黎海平撇撇,“聽起來很威風,后面還不是翻車了。”
這個比喻切而幽默,聽得郭超仁三個后生,都不由莞爾。
“對,就是他。
呵!再到18世紀,英國就穿過海洋,為世界上最大的民帝國。
那時的中國……唉,應該說,1840年中國古代海上綢之路,就徹底結束了。
在這之后,本該用來流文化、增進和平的海上航線,居然變異為西方列強侵中國的炮艦之路。
古中國的木質帆船,也逐漸為蒸汽船所取代。”
科學技的落后,固然令人悲哀,但更令人憤怒的是,古中國逐步喪失了包括海關管理權等國家主權,終于淪為半民地國家。
黎海平也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說:“鐵質船有很多優點,就算沒有那些事,木質帆船也遲早會被淘汰下來。”
他說得沒錯,王逸也點點頭:“那時候,流行的是‘師夷長技以制夷’嘛,別的不說,就說楊浦船廠吧,它可是我國近代工業的見證之一啊!” 說到這個,黎海平倍覺親切。
他的這艘船,雖然不是楊浦船廠所出,但一些部件卻來自于此。
“楊浦船廠應該是最早的工業造船廠之一吧?好像是1865年建造的!我記得,現在已經不用了,拿來修建‘長江口二號’沉船的博館了。
是不是?” “是,都已經開館啦!老黎你可以撥冗……額,可以找時間去看看!” 話說到這兒,王逸又想起一事,便繼續對黎海平科普起來:“老黎,你知道致遠艦、經遠艦、來遠艦嗎?” 黎海平想了想,茫然地搖搖頭。
“那甲午海戰總知道吧?” “這個知道!怎麼?致遠艦、經遠艦、來遠艦,是在甲午海戰中……沉沒的?” “是啊。”
“這幾艘沉船都打撈起來了。
老黎,你知道嗎?在甲午海戰里,清王朝的參戰人數大約63萬人,陣亡超過3萬人,可是,陣亡的將士都什麼名字呢?清王朝自己也說不清。”
“那你們考古隊的,能說得清嗎?” 王逸搖搖頭:“這很難說清,但我們可以通過提取到的出水文,得到部分信息。
比如說,考古工作者提取到了水手的份牌,或是寫了名字的遠鏡。
這樣,我們就不難知道這些殉國將士的份和名字。
作為后人,我們雖然無法挽救他們的命運,但至可以銘記他們的名字啊!” 聽到這里,黎海平不由肅然起敬:“說得對!這些都是為國捐軀的好男兒!應該記住的!哼!你說的那些東西,還都是實證明,有人想抵賴都不行!” “是,無論是田野考古,還是水下考古。
我們考古工作者,通過發掘得到的信息,能讓歷史變得更有信度,也更有溫度。”
逝者已矣,但后人須銘記,那些為國捐軀的人,并不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而是曾經鮮活無比的生命。
沉思良久,王逸才收斂了傷悼之,接著說:“剛剛說的只是一方面,水下考古人員之所以要克服萬難,找到沉沒的艦船,能幫我們弄清當時造船的科技含量,當然,我們也能進一步追尋艦船沉沒的真正原因,還原更真實的歷史現場。”
“還能有什麼原因?不是被打沉的嗎?” “還真不是,至不全是……” “滴滴!滴滴!滴滴!” 突然間,黎海平的手機鬧鈴響了,他忙摁掉鬧鈴,俯在窗口往前看。
右前方,花生粒大小的一個點,出現在黎海平的視線里。
黎海平笑道:“馬上就要到了!不是我老黎吹牛,我這艘漁船,從來都不會晚點哦!” 【注】《客座贅語》為史料筆記,并非方史料。
作者顧起元生活在嘉萬年間,距離“劉大夏焚毀海圖”一事已過百年,細節未必經得起推敲。
顧起元也在自序中說:“余生平好訪求桑梓間故事,則爭語往跡、近聞以相娛,間出一二區號奇誔怪者以助歡笑。
至可裨益地方輿夫考訂載籍者,亦往往有之。”
此外,《武備志》的編撰者茅坤,生活在劉大夏過世后幾十年間,但《武備志》中引用了一些鄭和海圖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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