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厝這地方,小小一個,也不是什麼文化古都,但是卻專門修了一個機場,還奇怪的。”
說話的人約莫四十來歲,穿一專業沖鋒,戴護目鏡、持登山杖,姓楊,是云城大學的一名教師,聽說哈厝神峰的雪景人間罕見,便特意趁著淡季過來旅游。
聽完教師的話,旁邊的一名中年大叔笑呵呵地開了口,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哈厝雖然偏遠,但是挨著的那片無人區,是國防重地,每年都有部隊要往這兒運輸軍備,有個機場,軍警們出差也方便得多啊。”
“原來是這樣啊。”程菲點點頭,笑起來,“我之前也和楊姐有一樣的疑,江叔你這麼一解釋,就什麼都說得通了。”
“所以啊,這地方和人都是一樣的,你表面上看到的是一回事,實際上的是另一回事。”江叔也笑,“每年,都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故事在看不到地方發生,也有很多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人,在看不到的地方,傾盡所有,燃燒生命和青春。”
這番話,江叔的音量并不大,卻被雪域高原的風帶進了所有人的耳。
楊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打趣兒道:“老江,你這話說得還蠻有哲理啊,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哲學家。”
另一個桐市來的青年也哈哈大笑,接話說:“我看啊,江叔可不是什麼哲學家,江叔對咱們的國防事業這麼了解,怕不是哪個涉單位退休的老將軍!”
江叔擺手,面上的笑意淺淡而溫和,回道:“都別開我玩笑了,我就一國企單位退下來的辦公室主任,什麼老將軍啊。平時對軍事興趣,多看了點新聞而已。”
一起下山的一行人,七八舌又聊起了別的。
一片歡聲笑語中,只有程菲安靜下來,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只是怔愣片刻,接著便握手里的登山仗,一步一步,認真地往前走,防水雪地靴踩著皚皚白雪,留下深淺不一的足印。
是啊。
有太多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故事,在看不到的地方發生。
有太多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人,在看不到的地方,傾盡所有,燃燒生命和青春。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好走,沒那麼累人,也比上山的路難走,因為積雪太多,容易打。
程菲每一步都走得慢而穩。
隨著海拔降低,沿途開始出現了綠植的影子,積雪也隨之變薄,逐漸只剩下零星半點的雪紗,顯出了泥土本來的。
快到山腳了,一行人里有人提出想歇歇腳,休息一下。
大家伙便原地找了個石墩子坐下,喝水的喝水,吸氧的吸氧,還有幾個小年輕拿出了手機,和家里人發視頻聊天,炫耀自己看到的日雪。
程菲也在發消息。
將早上在神峰拍到的日出,拼了幾張畫質清晰的長圖,發給了微信上那個夜空頭像。
然后配上文字:【拍照技有限,絕】
然而消息發出去,猶如石沉大海,并沒有人回復。
程菲又切通訊錄,給那個備注名為“周清南”的號碼打去電話。
“抱歉,你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程菲抿了抿,緩慢將舉著手機的手垂下。
視線重新回到聊天對話框。
對面最后一次跟聯系,是在昨天的傍晚。
吃到了人生當中的第一份面旗子,興地拍了個照,給他發過去。
周清南……不,是余烈。
余烈回給一句:【多吃點。今晚比較忙,提前跟你說晚安。】
這條消息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回過消息,也沒有接過電話。
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從世界上蒸發。
約約,一不祥的預從程菲的心頭升上來。
一雪風裹著寒霜吹來。
程菲覺得冷,抬手將脖子上的羊圍巾系得更,接著便閉上眼,定了定神,告訴自己不要胡思想。
這時,大家伙也都休息夠了,一個個站起,收拾東西準備重新上路。
楊姐離程菲不遠,笑著走過來,打趣兒道:“妹子,之前忘了問你,怎麼想到一個人來哈厝旅游啊?男朋友不陪你?”
“他工作比較忙。”程菲眉眼溫婉,“我理解。”
楊姐詫異,豎起個大拇指:“一個人吸著氧爬雪山,小妹妹厲害,又懂事又堅強。”
程菲被楊姐的舉逗笑,正要說話,剛放進兜的手機卻忽然震起來。嗡嗡嗡,嗡嗡嗡。
程菲看眼來電顯示。
是個陌生號碼。
隨手接起來,“喂。”
對面好幾秒都沒人說話,只有沙沙電流聲。
程菲以為是擾電話,蹙眉,正準備掛斷,一個男人的聲音卻從聽筒傳出,抑而沙啞,像是在拼盡全力忍住哽咽,道:“嫂子,我是丁琦。”
*
當天下午,程菲便飛回了濱港。
丁琦在電話里和程菲約定的見面地點,在尹華道468號,余烈之前的居所。
在丁琦打出那通電話之前,溫舒唯特意叮囑過,說程菲目前一個人在西北旅行,邊沒有任何陪同者。怕程菲承不住打擊出現意外,丁琦并沒有在電話里就把話說明,只是晦而悲痛地告訴,要盡快趕回濱港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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