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渺從沒想過自己會聽到這麽一樁恩怨糾葛的往事,一直以為靳老這種人生涼薄,從來都不會對什麽人用真心。
可是,他曾經卻有過一個那麽捧在心尖上的人。
“那個孩子,我聽靳承寒說起過。”
沈言渺眼眸低垂輕輕出聲,其實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有什麽樣的反應,靳玉卿的目的或許並不複雜,說起這些過往,無非就是想要一個諒解,至於諒解之後會有什麽樣的要求或條件。
沈言渺現在還揣測不到,也許,會讓一輩子都對靳承寒隻字不提靳家從前的所作所為。
也許,隻是代靳老出麵,還是跟四年前一樣,會以Night Fall或其他什麽,要挾離開靳承寒。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足以畏懼了,心中早有決斷,該舍棄什麽,該堅守什麽,不會再變的。
然而。
靳玉卿卻並沒有再繼續將底牌拋出,一雙眸溫婉流轉,那親切的樣子,好像就隻是想要跟敘敘舊一樣,溫和地問:“那……阿寒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沈言渺略微沉思回想了一下,緩緩地回答:“他說那個孩子很小的時候就遭人綁架,後來也並沒有救回來。”
“可是沈小姐,如果這不是真相呢?”
靳玉卿聲音不不慢否定了的話。
輕輕握著手裏的酒杯,似乎是笑了下,可是本看不出什麽高興,聲音淡漠到了極致:“那個孩子他其實並沒有死,一直都活著,沈小姐之前聽到的故事,隻是哥哥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而已。”
沒有死!
靳老的親生骨並沒有死?!
沈言渺此時的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靳老到底是一個怎樣冷無的人啊,明明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兒子,他竟然可以讓自己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被迫去世二十多年!
“我不懂。”
沈言渺誠實地搖了搖頭,不解地著靳玉卿,滿腦子都是迷霧一樣的疑問:“如果那個孩子還在,靳家財團怎麽可能會是由靳承寒來打理?”
靳老這麽做本沒有道理,他既然有自己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又為什麽偏偏要將靳承寒,這個他一直認為並非自己親生的孩子,宣布為自己商業帝國的唯一繼承人。
這麽以德報怨的行為,本就不是靳老的行事風格。
靳玉卿輕輕歎了口氣,挲著麵前冰涼的酒杯,角的笑意莫名苦:“說實話,我也不明白,哥哥他在什麽都不知道況下,還甘心將自己一生的榮耀都給阿寒……”
說到這裏,不自地頓了片刻,嗓音微哽:“可能……還是太了吧,他覺得那是嫂嫂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嫂嫂,所以才竭盡全力來補償。”
哪怕是全副家都在所不惜。
沈言渺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來形容自己此刻的,驚愕,震撼,不敢置信,每樣都占據大腦的思緒。
木然地捧起麵前的溫水喝了一口,一低眸才想起了靳玉卿這話的玄機。
說,靳老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況下。
那麽,靳老原本應該知道些什麽?
沈言渺腦子裏迅速掠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不自覺張地攥了水杯,怔怔看向靳玉卿:“我能不能問一問,靳老他不知道什麽?”
“阿寒是他的親骨。”
靳玉卿對問出這樣的話並不覺得意外,甚至看上去像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字一句都說得格外認真:“阿寒一直都是哥哥的親生骨。”
當年的事如今都說不出誰對誰錯,一對婚姻走到見麵就眼紅的夫妻,他們在外人看來,連一點點信任都吝嗇地不肯施舍給對方。
但彼此的意,卻從來不曾消減。
這是一個很荒誕的前提和結論,的確不符合常理,可事實就是如此,靳頤年即便在最雷霆大怒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另尋他人。
而戚紓藍,從知道自己孩子是死胎的那一刻開始,就決定一個人將那個埋進心裏。
靳玉卿是無意中聽到了靳頤年和方管家的談話,才得知當年戚紓藍生下的那個孩子,本就活得好好的。
那時候戚紓藍日漸消瘦子一天不如一天,靳玉卿年輕氣盛本就沒想太多,隻想著這個消息肯定能讓嫂嫂高興,興高采烈地就將自己聽到的全都說給。
後來的事無須再多說。
那一場火災,靳承寒在靳老一手安排的金蟬殼中,意外了重傷,戚紓藍卻以為他還是不肯放過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以命威脅靳頤年。
其實還有更容易的做法,隻要告訴靳頤年真相,一切很快都會水落石出。
可是沒有。
醫院的天臺真得很高很高,靳玉卿收到戚紓藍死訊的時候,正在法國讀書,匆匆忙忙就趕回國,卻在收拾嫂嫂的時候,發現一封寫給自己的信。
信的容很簡單,除去幾句禮貌的問候,其餘就是……願。
——小卿,嫂嫂有這樣的結局意料之中,你無須太過難過,隻有一事,我還得請求你。
筆墨落下之被水痕洇染開來。
戚紓藍獨自一人流著淚,寫下了最狠心的絕筆:“這輩子都不要告訴你哥哥……阿寒的世,是他不要我的孩子,我就永遠也不要讓他知道真相。”
“……”
沈言渺一言不發地聽到故事落幕,眼淚竟然不由自主地跟著砸了下來,不是一個多麽多愁善的人,但這一刻,卻為這樣驚天地的恨容。
“其實不是恨吧?”
沈言渺有些倉皇地去眼淚,用的是問句,語氣卻篤定無比:“哪怕到死,母親都不願意讓靳老難過,將錯就錯,靳老反而會更心安理得一些。”
從靳老的角度來說,如果靳承寒並非他親生,那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這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
可如果,他知道了靳承寒的世,那一定會在悔恨和愧疚裏過一輩子,戚紓藍到底還是舍不得。
“……是。”
靳玉卿還來不及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死死攥著掌心的手帕,一改往日的優雅高貴,聲音沙啞:“可即便如此,哥哥還是後悔了,從他一心要將財團捧到阿寒麵前開始,他就已經後悔了。”
沈言渺這一次聽明白了的意思,立時收起所有的和,宛如小刺蝟一般警備地豎起一芒刺:“但他還是千方百計讓我跟靳承寒離了婚,甚至就在昨天,他還準備故技重施,想要拿Night Fall來我讓步。”
“沈小姐,那份意向書不是威脅,是乞求。”
靳玉卿毫沒有猶豫就斬釘截鐵地開口,還生怕不信一樣,迫不及待地反複保證:“哥哥的病已經無可挽回,在得知阿寒要回國的時候,他是撐著神等到夜深,可最終隻等到你們直接回了南莊的消息。”
靳玉卿真意切地說著,淚意來回在眼眶打著旋兒,懇切地向沈言渺:“沈小姐,哥哥如今已經放任了阿寒在財團的所作所為,他也不會再手你們,還請你能不能看在昔日的分上,勸阿寒回家,見哥哥最後一麵。”
“您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靳承寒呢?”
沈言渺並沒有答應,而是不著痕跡地反問。
捉不靳老的心思,也不知道今天這一出是不是什麽苦計,不可能做出任何會讓靳承寒深陷危險的事:“我看過太多靳承寒在老宅傷的場麵,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所以請原諒,我並沒有資格替靳承寒回答您的請求。”
沈言渺堅定不疑地說完,起就要離開,這一場談判裏,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意圖,也明確自己並不能達到對方的期,那就沒有什麽再繼續的必要。
“沈小姐。”
靳玉卿卻忽然出聲住,從椅子上站起,看著沈言渺單薄卻筆的背影,接近哀求:“哥哥為阿寒甚至不惜親手了結了林家,如今,就隻有這麽一個簡單的心願,作為妹妹,我真的不想看他抱憾終生。”
聞言。
沈言渺纖長的眼睫不敢相信地了,之前還聽不懂林之夏的話,現在卻是什麽都明了了,林家的事,居然是靳老親自出了麵,難怪會那麽風卷殘雲不留麵。
可是,這樣就能說明,那個殘酷冷的老人,他會容忍靳承寒在自己的商業帝國裏蟄伏待,還明正大違背他的意旨嗎?
沈言渺無法給出準確的判斷,也預測不來倘若失誤的代價,索直接拒絕:“抱歉,這件事,我真的幫不了您。”
說完,抬步就往門口走去,可是還沒走出幾步,就覺得腦袋渾渾噩噩有些犯暈,眼前重影層層疊疊晃得連站都要站不穩。
沈言渺瞬間就想到了自己喝過的那一杯溫水,咬牙關拚命地往門口走去,不能在這裏被人帶走,那樣靳承寒一定會瘋了的。
要離開!
一定要離開!
卻不料,越是用力掙紮,整個人就越是綿綿,仿佛是踩在棉花上一樣,步履浮虛。
藥效漸深。
沈言渺掏出一半的手機狠狠砸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襲來,下一瞬,就不省人事地摔倒在厚重的羊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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